消息早已传遍京都,饶是宋氏这样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会也是早有耳闻。
方得知了燕淮的事,她便使玉紫来唤了谢姝宁去,一脸担忧的问过她。谢姝宁听了,也不敢明言,好容易支吾了过去,想着退路,亦不敢将话给说死了。
可外头说的沸沸扬扬,丧事就在眼前,宋氏即便不问过她也已是信了的。
宋氏视汪仁为恩人,对同样在她们最艰难的时候伸手助了一臂之力的燕淮,亦心怀感激。加上早前有卓妈妈提过的那件事,她是越看燕淮越觉不错,虽则心里还有许多放心不下的,可想着若不离京,同燕家结亲,也不算坏事。
谁知,她还没考虑好,便先传来了“燕淮”殒命的事。
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她一个妇道人家,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会不会是有人从中作梗,害了燕淮。
思及此,她立时便抓住了女儿的手腕,忧心忡忡地问道:“这事可已调查清楚了?”
谢姝宁面皮微僵,拣了些人人都知道,也不打紧的话敷衍了过去,可心知这样的话怕是瞒不过母亲,她便又将京里的局势略提了两句。
宋氏经过惠州那件事,性子变了些,比之过去更加小心谨慎,闻言不由得微微紧张起来。
她亦有些隐隐后怕,好在自己先前想着能多等一等看看旁人的意思。再仔细考虑燕家这门亲事是否可行。若不然,要是她急匆匆地将这桩亲事定下,结果却成了眼下这幅局面。岂非害了女儿?
宋氏越想越觉心中不好受。
一来燕淮年纪轻轻,来日风光无限,却还未娶妻成家便去了,叫她惋惜不已;二则一个不慎,她差点叫女儿成了望门寡,委实叫人后怕。
这般一来,她对女儿的婚事便愈慎重起来。
念头一起。宋氏便也瞒不住谢姝宁。
谢姝宁知道了她的心思,倒松了一口气。
她如今也不过刚及笄。若要拖上个两三年再成婚,也并非不可。京都里的姑娘,成亲早的,十三四也有。可成亲晚的近双十年华的也不罕见。近些年,挑挑拣拣十七八才出阁的姑娘,也是越来越多。
她心里并不着急,也希望母亲不必太过着急。
因而她也一直想着,眼下算不得谈婚论嫁的好时候,况且她早早穿过一回嫁衣,于这些事上并无期冀,便愈淡然。
不曾想,这会燕淮当着她的面一提。她这胸腔里的心登时便乱跳了起来。
分明早已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可看着他,听着他的话音。她仍觉面上微热。
不过转瞬,她便镇定了下来,重归了泰然模样。
燕淮却不曾察觉,他正兀自垂思量着谢姝宁口中的话。
先前的确是他不够缜密,只想着谢姝宁会协母兄南下,从此江湖路远。他们只怕连见面的机会也不会有,哪里料到会有他跟谢姝宁面对面站着谈论婚事的时候。
他未曾将她一并算计进去。今时局面便有些不容易对付。
宋氏已同小万氏母子一样,相信了他已经“死”了一事。
若他这会贸贸然出现在他跟前,只怕真会叫她误以为是撞见了鬼……
可燕淮虽是突然提起的这话,心里头却并非没有仔细考虑过。
他抬头,看着谢姝宁微微一笑,道:“那便告诉她吧。”
事已至此,免不得要将一切和盘托出。何况,他想娶她,自然要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又怎么能瞒着她娘。
他要娶的人,是谢姝宁,却也是宋氏的女儿。
即便宋氏知道了真相后,不允婚事,至少他内心坦荡,才会有勇气继续走下去,直至将她带到身边来的那一刻。
他照旧微笑着,昳丽的眉眼间,满是磊落。
出身如何,非他能选,但今后的路,却只有他能走。
而他,满心期望那条路上能有谢姝宁的身影。
他心底里也仍在想,她当得起比自己更好的人。但他,却无论如何也再不想松手了。若这是自私,他便肆意自私一回——
因为这世上,始终只有一个阿蛮。
敦煌一剑,何尝不在他心口也留下了一道痕迹。
日光斜斜照在他脸上,将下颌的线条都映照得柔和起来。他望向谢姝宁的目光里,满是温暖。
谢姝宁同他对视着,心中有如微风拂过,带着些微酥麻。
她咬了下唇瓣,轻轻一颔,声如耳语:“好。”
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都等想好了再去。偶尔有时候,的确也是需要搏一把的。
更何况,世上又有几人像是他们这般,还在私下里商讨着该如何让亲事顺利办成的?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轮得到他们自己说话。然而那样的婚事,她前世已经历过一回,无力抗衡亦没有更好的选择。
今世,她已迈出了同往昔截然不同的一步,自然也该拼尽全力继续好好走下去。
她看着对面身着玄色罗衣的少年,笑了起来,忽问:“娴姐儿是不是就这事也对你说教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