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初察觉到明珠的目光,抬起头来不避不让地对上她的眼睛,微微笑道:“我能知道黑莫是乌孙王,那你父亲和其他人也能知道。只不过他们都低估了闵太后的决心,还低估了你的胆子和愚蠢,原本人家不打算这么快就动手的,偏你直奔主题,自己给别人机会,你现在还觉得,我刚才说的话是骗你的吗?”
“骗或不骗都不要紧,我父亲不会坐视此事生。”明珠昂挺胸的,她已经不愿意去分析自己刚才做的那件事究竟对不对了,她只知道自己在宇文初面前必须要维持这份自信,这份自信代表了傅氏,也代表了她自己。就算她心里很知道,她再高贵也不能高贵得过公主和郡主去,她平时受到多大的荣宠,就该付出多大的代价,公主去得乌孙,她也就去得。不然日后,谁还会信服太皇太后和父亲的话?没有谁愿意为自私自利的人卖命跑腿。
偏是这样尴尬的时刻——她刚和宇文佑闹了悔婚,宇文佑甚至因为她的缘故丢了半条命,宗室中人纵然不至于非要追究她的过失,但心里也一定是痛恨她和傅氏的。只要乌孙人开口,皇帝允了,只怕宗室里不但不会有人替她说话,还会帮着闵太后母子一起去逼迫太皇太后。若是从前,她大概是无论如何都会大闹着不去的,但现在,她又如何忍心帮着别人去逼迫老父?
宇文初摇头:“你错看了傅相。”
明珠心乱如麻,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愿闻其详。”
“傅相虽然爱你如性命,宠你纵你,但在这件事上他是不会由着你的。事情未成定局之前,他自会想方设法让乌孙人改变主意,但事情一旦成了定局,他便是痛得如同活生生被剜了一块心头肉,他也不会让乌孙人不满意。”宇文初目光沉静,语气轻柔:“与乌孙联盟对抗匈奴,是傅相谋思多年的事,之前的老乌孙王始终不肯配合,好不容易等到换了新王上位才等到机会,他是不会置天下百姓于不顾的。你比我更清楚,傅相身负骂名,胸怀天下。”
身负骂名,胸怀天下,这个评论对父亲来说再公允不过了。但她不想去管天下,她只想要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明珠突然忍不住心酸,泪光微闪:“家国安危,难道就该建立在女人的痛苦和眼泪之上吗?你们男人怎么好意思理所当然地和我说这种大道理?”
听她这样说,宇文初有些意外,垂下眼低声道:“你放心,以后这种事会越来越少的。有至于一天,它再不会出现。”至少在他的手里不会出现。
不管怎么说,若是她真不能逃脱这悲惨的命运,就能帮父兄一把就帮一把吧,哪里的水土都能养活人。明珠垂下眼掩去泪光,淡淡地道:“听英王殿下一席话,真是让人长见识。若是我没听错,方才您是在说,我爹他不是只顾自己和家族富贵权势的奸臣,多少也有些心怀天下,爱民爱国的情怀?”
被他吓唬了这么久,寻常女子难道不应该是哭求安慰,再向他问脱身之计吗?偏她的关注点就是不一样,好像更爱惜她父亲的声誉。若是自己养了这样一个女儿,想必胸怀十分宽慰,不会觉得白疼了她。宇文初心里突然变得很柔软,轻叹一口气,正色道:“本王从未说过傅相是奸臣这种话。相反,本王一直认为,这些年来傅相劳苦功高,忠心耿耿,不可多得。”
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明珠听了这话心里舒服了许多,偏她记性好,不依不饶地道:“可你方才还在威胁我,说我们家想要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