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女史心思全都在明珠身上,并未注意到生什么事了,听见她这一声低呼才抬眼去看,一看之下,手里举着的酒杯便晃了晃,酒水洒出来打湿了她的袖口,她却浑然不觉,脸色惨白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喃喃道:“怎会这样?”
不单是她二人,座中所有人都寂静无声,或是吃惊,或是尴尬,或是愤怒,或是幸灾乐祸,或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台上的乐伎。
那乐伎顶着一张明媚入骨的面孔,乍看上去,竟然和明珠有六七分相似。
这也太巧了些。要说是偶然,也没有这样偶然的,只因这乐伎穿的这身大红色的纱衣,上插戴的大朵堆纱牡丹花,都像极了明珠平日的装扮。
这是赤裸裸的打脸,也是明晃晃的挑衅。
试想,精通舞乐的英王妃,在家宴上看到一个和自己面貌相似且又精通乐舞的女伎,会是什么感受?不亚于被人当众活生生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这是在含沙射影地骂她只是下九流的女伎。
福宁最先喊出来:“这个乐伎,怎么和我六嫂这么像!也是精通乐舞,连衣服装扮都像!”
康宁迅速捂住她的口,不顾她挣扎,低声斥道:“闭嘴!”
明珠端坐在席上,已经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怒了。她环顾四周,看到席间陷入一种可怕的安静之中,代王妃等人神情尴尬,连目光都不敢和她对上;平女史的樱桃小口惊愕地微微张着,扇柄上的璎珞垂到了酒杯里犹不自知;周女史的脸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白色,手里拿着的酒杯控制不住地抖个不停,袖子早已湿透了一大片;座下一群美人,全都呆若木鸡的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菜肴;素兰和郑嬷嬷等人的脸色已经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了。
大家都很害怕或是很愤怒。
明珠回头看向一旁的宇文初,宇文初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女子,察觉到她的目光,便回过头去安抚地看向她,再淡淡地道:“李全新。”
李全新“跐溜”一下从后头蹿出来,上下牙齿都在打架:“殿下,王妃,老奴……”虽则是周女史等人牵头备宴,但并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英王府表演的。这仙音班要进府里来表演,先就要通过他这一关,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就算是想替自己辩解都觉得虚弱无力。这时候他已经顾不得究竟是谁要害他了,干脆利落地跪下去,对着宇文初和明珠磕头:“老奴死罪,请殿下和王妃惩处。”
宇文初沉默地看着李全新,迟迟不一言,于是李全新越惊恐害怕,将头深深地埋在了地上。明珠看到宇文初的眉毛还是那样微微的皱着,仿佛有一点忧郁似的,他表情也很平静冷淡,但他眼睛周围的肌肉在乱跳,鼻孔也比平时张得更大。
他是在愤怒么?原来宇文初真的愤怒起来是这样的。而她从前对着他时看到那些的愤怒,比起这副可怕的表情来根本就不算什么。先是在她用的洗澡水里下毒,再是当着代王妃等人这样羞辱她,他是在愤怒有人居然敢这样接二连三地挑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