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白的纱灯被点燃,橘黄色的灯光一下子冲淡了室内的昏暗,秋实带着人鱼贯而入,将热水注入到浴桶之中,许樱哥抱了一叠衣物入内,道:“都下去吧。”
秋实默默行了个礼,接过张仪正递来的铠甲轻声问道:“可否要传膳?”
许樱哥就笑:“当然。”言罢上前替张仪正解衣,低声道:“可惜了,如今国丧,便是这般辛苦也不能给你做好吃的。”突然间想起从前自己送到香积寺的那一罐子鸡汤,不由微笑:“那时候三爷何故就知道我熬制的鸡汤和做的素包子好吃呢?”
张仪正的背脊陡然一僵,随即放松一笑:“要你管。”
到了此时,反倒觉着从前不经意间生的那些小事情十分引人遐想,回想起来颇有几分意趣。苦中作乐总比悲悲切切的好,许樱哥乃笑道:“别不是不好意思?当初当真是为了别人鸣不平么?”手触到张仪正的肩头,便觉着他猛然一缩,不动声色地替他将衣衫褪了,看到他肩头上包扎得密密匝匝,绷带上隐隐透出血迹,于是那点调笑的心情顿时消散,盯着那处半晌不语,眼眶控制不住地酸胀起来。
张仪正垂眸看了她片刻,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你当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许樱哥哽咽道:“是为了什么?”他在外头拼命是为了什么,她当然知道,但就是想亲口听他说出来。
张仪正叹息一声:“自是为了你我。所以你要忍得。”
怎么忍?自从正视自己的心意之后她便一直在努力,并且用尽了力气。忍不是不可以,但需要忍到什么地步?有可以忍的,还有不可以忍的。许樱哥很想不管不顾地哭号出来,把她所有的委屈与悲伤,还有对未来的不确定和担忧全都倾泻出来,但在那一声哽咽即将冲破喉咙之时偏又忍住了,灿烂笑道:“我都知道。累了这么多天呢,又有伤在身,先洗洗,吃过饭咱们慢慢说。”
虽是强颜欢笑,眉间的坚韧之意却是分明。张仪正伸出手指抚了抚许樱哥的眉心,忍不住心生怜惜,从认识她到现在,永远都是这样一幅情景,眉心多了这份坚韧,便是撒泼也显得比别人撒得理直气壮,无赖也是理所当然。这就是坚韧着的许樱哥,折磨着他,想放手却总也放不了手的许樱哥。张仪正将许樱哥拥入怀中,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轻声道:“你替我洗浴。”
水汽氤氲上升,催得浴桶里和浴桶外的二人脸上都浮现出了一片红晕温润,许樱哥认真地将一片丝瓜瓤扣在张仪正身上用力搓揉,张仪正背靠着浴桶壁闭目不动,神色放松。她在认真尽力地为这个男人清洗,他在认真的享受这片刻温柔宁静,净房中只闻水声,却有淡淡的安宁与温馨环绕其中,令人沉醉,不想醒来。
外间,秋实领人将精美的素食布满饭桌,又泡上了一壶上好的紫笋茶,再细心地将灯烛挑得明亮了些,无事可做之后便有些担忧地看向房门。虽则不闻净房之中有异响传出,但这二人进去的时辰却是有些久了,当此非常时期,实是让人有些担忧。
曲嬷嬷稳步进来,目光四处逡巡了一遍,不见张仪正并许樱哥二人,便以目相询。秋实看了眼净房方向,曲嬷嬷有些无奈地轻声道:“王妃命三奶奶明日清晨去见她。”
秋实的眼里迸出两点亮光:“嗯?”好事么?
曲嬷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轻轻摆了摆头。秋实心里一突,微微蹙了眉头要再问,却听帘子一阵轻响,已然梳洗得清爽干净的张仪正与许樱哥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便及时刹住了话头,温顺上前伺候。才要替二人碗里添饭装汤,便被许樱哥挥退,许樱哥的笑容特别温柔:“三爷在外辛苦杀敌,当让我亲手伺候。”又不经意地道:“你们想必也还不曾用饭,都下去罢,这里不用伺候了,留两人在外头等着吩咐就行。”
众人便都去看曲嬷嬷与秋实,曲嬷嬷看向张仪正,但见他沉稳地坐在桌旁,表情安静柔和地看着许樱哥,目光随同许樱哥的举动而流连,便暗里叹了口气,恭敬地退了下去:“老奴就在外头伺候着,三爷和奶奶有事只管吩咐就是。”
伺候的人在转瞬间便退了个干干净净,张仪正饮了许樱哥双手递过的汤,吃了半碗饭,又给许樱哥夹了一箸笋尖,柔声道:“别光看着我吃,你也吃。”
许樱哥朝他嫣然一笑,香甜地将面前的食物吃了。二人默默用过了饭,秋实默不作声地进来带人收拾了,又奉上清茶并瓜果,再悄悄退下。
这日的天气难得的清凉,窗外有小虫唧唧鸣唱,微风夹带了早开的木樨花香自窗纱里透将进来,室内一片安宁甜蜜。许樱哥与张仪正依偎着坐在榻上,谁都不愿意先开口打破这份安宁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