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长生说出这四个字后,宣旨自然无法再继续进行下去。
林老公公静静看着他,说道:“你觉得我不敢杀你?”
陈长生说道:“新君登基的第三天,派人杀死未来的教宗,这会上史书的。”
林老公公依然静静地看着他,用平静的声音说道:“你是陛下疼爱的师弟,在国教里也有很多支持者,正如你所言,如果我真的杀了你,陛下会悲伤,京都会大乱,为了平息事态,为了给历史一个交待,想必我也会被赐死。”
陈长生说道:“但你还是会杀我。”
林老公公神情漠然说道:“因为你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感觉到了你的危险,那么既然你不肯称臣,便只能去死,陛下登基,需要震慑天下,任何心念妖后的人都必须死,不管是谁,至于我个人的结局并不重要……因为我是一个愚忠的人。”
“愚,并不意味你就有权力不讲道理,更不意味着需要被敬重。”
陈长生在窗边转过身来,清冷的秋光落在院服上,与星光很相似。
他抽出剑,倒装在剑鞘上。
他的手很稳定,呼吸也同样如此,声音也如此:“我师父这时候在离宫?”
林老公公微微蹙眉,没有想到他到了此时还能保持心境的清明。
“你有没有想过,三天前在天书陵,他为什么没有杀我,也一直没有来国教学院见我?”
陈长生看着林老公公说道:“因为他不敢见我,而且他无法确定能不能悄无声息地杀死我。”
……
……
“他是我一手养大的,我开口要去他死,他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去死,这才是本分。”
离宫最清幽的那座宫殿里,一道如秋意般清冷的声音在回荡着。
“如果这是本分,师兄你为何不敢去国教学院见他?”
教宗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我为什么不敢见他?我只是不想,他因为那些愚蠢的想不开,见着我后说出一些不妥当的话,让我生气。”
商行舟现在已经不像这二十年里那般寻常,依然穿着道袍,但没有谁会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中年道人。
他满头黑,鬓间偶尔能见一抹霜色,容颜俊美,肌肤嫩滑如新生子,神态平静而漠然,文雅又令人心生悸意,明明要比教宗还要年长,但看着却依然无比年轻,身体里仿佛充满了无穷无尽的精力。
教宗看着他平静说道:“是吗?那师兄你来见我做什么?不怕我说些不妥当的话让你生气?”
商行舟说道:“我来见你,是想商量一下我教传承的事情。”
教宗说道:“那根杖?”
商行舟说道:“不错。”
教宗确定了他的意思,沉默片刻后问道:“为何?”
商行舟平静说道:“天海已死,留他何用?”
教宗缓缓摇头,说道:“他自幼通读三千道藏,修道天赋极佳,品行更是无可挑剔。”
商行舟静静看着他,说道:“师弟你应该很清楚,国教的传承向来与天赋无关,不然当年怎么会轮到你继位?”
国教的传承,最重要的考量,便是如何能够让国教存续千秋万代,确实与备选者的天赋无关,只与利益相关。
当年,离宫选择下一代教宗的时候,境界实力隐胜一筹,手段心志更是远胜的商行舟,就是因为这方面的考虑,主动退出了竞争。
千年前如此,当年如此,现在又如何能够例外?
想着当年事,教宗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说道:“他的血脉明显来自遗族一系。”
既然不说天赋与道心,只说利益,那便着眼于此。
“不错,我曾经承诺过那名僧侣,只要大事成功,陈长生做为遗族的代表,继任教宗,他们放弃对皇位的争夺。”
商行舟面无表情说道:“但那夜,天海斩碎了他的意念,毁灭了遗族用了数百年时间才打通的通道,就算他们得到了圣光大陆的真正传承,想要重新打破晶壁,至少还需要数十年的时间,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践行承诺,让那个没用的小家伙做教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