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的北京城早已没有了白天的热闹与繁华,几条住要的街道上除了不时走过的巡城兵马之外,就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了。在人都各自回家后,城中各处都已陷入了一片静谧之中。
或许唯一的例外就是位于城东的教坊司一带了。在那儿,依旧灯火辉煌,人影攒动,并不时有阵阵或悦耳,或粗鄙的笑容传出,以证明在这儿的人是有多么的快活与得意。
这教坊司,就是后世男人都感兴趣的红灯区了,只是这时候的教坊司是官办的,自然不是后世那些要偷偷摸摸寻生意的人可比。这教坊司中的女子多是犯了事的人犯家中受到牵连的女眷,尤其是官员的家眷为多。而这些官员家的女眷,则又多半读书识字,举止得体,便更得一些寻欢客们的喜爱了。
这时,在教坊司三楼的一处雅间内,就有数名相貌柔美,并不怎么像风尘女子的女人正陪伴在三名恩客的旁边,一边为他们布菜斟酒,一边还有人弹琴相娱,显得与外间时而传来的喧哗高笑之声颇不相衬。
宋雪桥依旧是一袭白衣,脸色几乎与身上的衣裳一样苍白,即便他已饮下了数杯烈酒,可这脸上依旧不曾有丝毫改变。在他身前的两人,一个长得五大三粗,一看就没什么心机,此时正搂着一名女子硬要人家跟他碰个皮杯儿,另一人则是个精干的汉子,虽然口中咀嚼着食物,却是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
半晌,这精干汉子才把筷子往桌上一搁,道:“宋老弟,我就闹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让我找人去寻棋盘街那边锦衣卫的晦气?你自己不有的是手段么,怎么却要求到咱头上来了?”
宋雪桥早瞧出对方满腹心事了,闻言只是轻轻一笑:“林兄这是怕惹祸上身吗?”
“我林天德会怕惹祸?”那人当即把眼一瞪,不满地道。他自然就是被许多人所畏惧,指使四海帮的人前往棋盘街闹事的林天德了。他一向眼高于顶,除了少数几人,其他人都不在他心上,所以宋雪桥这一句话,便似点中了他的要害,顿时就不满意了。
“不然,林兄你为何会有此问?不就是说句话的事情吗?”
“话是这么说,可这结果……”林天德皱了皱眉头:“早知道那梁四海这么没用,我就不找他了。现在倒好,梁四海在那儿栽了大跟头,还把我的名号给报了出去,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宋雪桥这才知道对方不满的是什么,原来是为了自个儿的面子。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是林天德派的四海帮去棋盘街闹事,如此一来,林天德的面子也一并被杨震给扫了。而他作为京城一霸,难道就能忍下这口气去?可要是真出手对付杨震他们,林天德又觉着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毕竟对方就几个小小的锦衣卫而已,实在不劳他这样的大人物出手。
在宋雪桥沉吟之时,林天德又道:“而且,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听说那叫杨震的小子还有些门道,就连双林公都似乎对他另眼相看。现在你让我强行与他为难,这不是在给双林公添麻烦吗?”像他这些与冯保走得极近的手下,无论人前人后都只敢称呼双林公,而不喊公公,因为冯保最忌讳的就是自己的阉人身份。
宋雪桥闻言也略皱了下眉头,其实他也是在事后才现这一点的,不然也不会为了替人出头而对付杨震了。但如今事情都做了,就没什么好后悔的。只见他为林天德满上一杯,然后道:“这点确实是做兄弟的欠了考虑,但这人对双林公也没有太大的用处。只要咱们不留什么把柄,即便真把人除了,双林公也不会怪咱们的。怎么样,林兄就不想出口气吗?我可是听说了,这事一出,就有不少人在传,说林兄你这次是碰上对手了,一直以来无往不利的记录怕是要被这个杨震所破。”
“哼!”听他这么一说,林天德的鼻子里就哼出声来,不屑地道:“就凭他一个锦衣卫的百户也配?就是京里那几位公爷都未必在我眼里呢。”
“那林兄的意思是?”一见他如此反应,宋雪桥心中便是一喜:“他终究只是个粗鄙的武夫,我只略施小计,便能叫你为我所用。”
“唔,这事儿毕竟关系到双林公,我一时还不好作答复。且再看看吧。”不料宋雪桥却是白高兴了一场,林天德最终却又缩了回去。
宋雪桥眉头忍不住就是一皱,但面对此人却又不能火,只好勉强一笑:“既然你还有所顾虑,我自然不好勉强。对了,今日我还有点事情,这就告辞了。”说着,有些嫌恶地瞥了眼对面那个越不像话,整个头都拱进女人怀里去的汉子一眼,便站起了身来。
“好说好说。”林天德也不挽留,只大剌剌地一拱手,算是把人送走了。
待那宋雪桥一走,林天德就话道:“你们都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