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斜了一眼过去:“庆妃说的,全是我心中所想的,荣昌这次大概是叫蒙了心,跟着昭妃干这种事。”
她一面说一面叹气:“她心气高,从小养成的,我平日里并不愿过分的拿捏她。又岂料到,一味的纵着她,纵出今日祸端。所幸的是,昭妃和她还有一丝的理智尚存,没有真的想要定妃和孩子的命,如若不然,她们两个就是百死莫赎。”
随珠咬了咬下唇:“奴才倒是觉得,太后那里……”
太皇太后一扬手打断了她:“庆妃年纪虽然小,可是看人看事,却格外的精明。随珠啊,你在我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这宫里头的人和事,也看了这么多年,你觉着,这是高氏一贯的行事吗?”
随珠倒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太皇太后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摇了摇头:“你也知道,这不是高氏的处事方法,你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你心里也很清楚,定妃的事情,十之八.九就是昭妃和荣昌两个人做的,你怕我心里不受用,怕我难过,变着法子的想劝慰开解我罢了。”
“主子,奴才……”随珠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解,可是话到了最后,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这些年她跟着太皇太后的身边儿,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她心里在想什么,做的事又是什么目的,太皇太后又怎么会不知道。
她的确是觉得,这件事和荣昌殿下脱不了干系的。
只不过是怕太皇太后顺不过这口气啊……
太皇太后费心思的劝诫殿下,殿下却一个字都没往心里去。
要真的是平日里的小打小闹,也就罢了。
先前太皇太后病着的那阵子,贵妃在慈宁宫中侍疾,殿下几次唇齿相讥,太皇太后不是也没多说什么吗?
可是这回不一样啊。
那是万岁.宠.妃,肚子里怀着的,更是天家骨肉,殿下这样做,实在是太糊涂了些……
太皇太后的叹息止住了,眼神从随珠身上挪开,飘向了远方:“幸而孩子没事,不然将来,我怎么去见列祖列宗,荣昌她,又怎么配当元姓。”
随珠瞳孔蓦然放大,大吃一惊。
这话说的,何其严重。
她不敢再轻易开口,屏气凝神的立在一旁,只盼着殿下回来时,不要再扯谎惹怒太皇太后才好。
……
元清回来的时候,是有些垂头丧气的。
多年来她为了徐氏忙前忙后,这几个月里又为徐明惠铺路搭桥,可是到头来,得到的却是这样让人难堪的真相。
元邑说了些什么?
他从没想过伤害她,叫她不要怨怪,也不要有恨。
其实没什么的。
这座禁庭,她待了十几年,今夜竟头一次生出了想要逃离的念头。
她从前不觉得,今夜之后,却觉得这里全是肮脏。
她是害死了徐明芷,可她也没想过要瞒着谁,但凡当日高太后追查,她也丝毫不会退缩。
今次她也的确给定妃下了药,可她没想过要害她性命,更没想过要她肚子里的孩子死。
她就算做过种种筹谋,却仍旧觉得,自己是能够光明磊落的活着的。
可是这深宫中,实在令人作呕啊。
元清神色冷然,进了慈宁宫后,连去太皇太后面前请安的心思都没有了,径直的就要往寿安堂回。
还是小宫女儿胆战心惊的拦了她一把,声儿打着颤,头也不敢抬的回了话:“太皇太后叫奴才在这儿等着殿下,说您一回来,就叫您到寝殿去问话呢。”
元清这时心下才咯噔一声。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十分可笑。
她自以为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天衣无缝,可实际上呢?
萧燕华看出了端倪的吧?不然的话,她不会拉着元邑出去说话,而元邑的反应,显然是也怀疑到了她,再加上萧燕华的几句话,心里便很偏向于此事是她所为了。
这会儿她回到慈宁宫来,连老祖宗都要把她叫到跟前去问话。
问什么话?除了承乾宫的事情,还有什么话好问的呢?
元清扬了扬头,今夜星光正好,想来明日是个极灿烂的天。
真可笑,到了这时候,她居然成了这宫里最大的笑话。
她阴恻恻的一声冷笑,吓得旁边小宫女儿打了个哆嗦,她才一眼斜过去,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着步子往太皇太后的寝殿而去了。
元清进得寝殿中时,太皇太后正靠在炕床上,一眼瞧见了她,面无表情的招了招手:“从皇帝那儿回来了?”
“是,刚回来。”元清蹲了个礼,径直迈开步子过去,“才进了宫门,宫人说您在等着我。”
“是啊,不等着你,还能怎么样呢?”太皇太后见她坐下去,稍稍正了正身子,左臂微微一抬,手就落在了她肩膀上,“荣昌,定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亲侄,你就不怕一时分寸没拿捏住,果真伤了他吗?”
元清眉心突突的跳了两跳,侧目看过去,却并没有躲开。
她缄默了许久,才苦笑一声:“你果然是知道的。”
太皇太后却大感意外。
她这样直接的就坦白了,反倒叫人觉得奇怪。
元清是个最有傲气的孩子,这样无奈的苦笑,这种参透般的神情……
太皇太后心下一凛:“皇帝在乾清宫,都跟你说什么了?”
元清却并不答话,直勾勾的盯着她:“老祖宗,您早就知道谁才是他心里的人,却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这些日子以来,您旁敲侧击也好,直言提点也罢,一直叫我不要去跟卫玉容作对,可您怎么就不肯直接告诉我,卫玉容才是万岁心里的珍而重之,我最好不要为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