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玉容怕她话说的太重,回头玲珑吃心不受用,便忙开了口打断了两个丫头的你来我往。
主仆几个边走边聊,倒是十分欢快惬意。
这头话题才揭过去不多久,长春宫就已经到了。
宫人们落了辇,知意上前了几步,扶着卫玉容步下来。
卫玉容却站住脚,抬眼扫过那朱红色的门匾。
长春宫啊——
徐明惠入宫当日,长春宫是何等的风光,就算是彼时的董善瑶,也不敢轻易拿捏长春宫半分。
她还记得长春宫里挂着一块匾,题的字是敬修内则。
董善瑶那时候,也只敢在这种事情上,恶心徐明惠一番而已了。
高令仪眼高于顶,傲气浑然,可是见了徐明惠时,也不过言辞上刁难几句,往往还在徐明惠跟前讨不着好。
进宫的时间不久,过去的种种也都还在眼前,可是这一切,却在一夕之间,面目全非。
其实在元邑面前替徐明惠求这个情时,她心下还有些挣扎。
她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如果老祖宗知道了,是会夸她,还是会训斥她?
而在她内心的深处,对徐明惠,又实在是没有一丝好感的。
愧疚是有,可是嫉妒,也从来都不少。
以前宫外行走时,有多少人为着元邑的那样一句话,对徐明惠动辄讨好巴结,而徐家更是因为那句话,地位更加水涨船高。
她每每在旁边听着,心里怎么能不气不恼?
可是元清的话,又实在叫她……
这会儿真的站在了长春宫门口时,她一直摇摆不定的那颗心,却突然之间,就安定了下来。
知意在旁边低声叫了一声主子。
卫玉容稍稍回过神来,在知意手上压了一下:“你们在外头候着吧,我自个儿进去。”
“主子,这不成,您……”
“贵妃身边的奴才,可真是忠心的很,禁庭之中,都还这样放不下心来,倒像我这长春宫会吃了贵妃一样。”
这头卫玉容还没开口时,徐明惠已经锦衣华服,缓步而出。
卫玉容冷眼看过去,只觉得她周身气度,又哪里是不一样了的。
大概,是她从前从没有这样凌厉的眼神,更不会有这般咄咄逼人的言谈……
卫玉容长出了口气:“你知道我过来?”
徐明惠唇边扬起一抹讥笑:“贵妃娘娘排场大,如今禁庭之内,连皇后都不能望贵妃项背,贵妃移驾长春宫,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样阴阳怪气的话……
“我过来,是有话要跟你说的。”卫玉容下意识的拧了一把眉,语气也冷然了下去。
面对这样的徐明惠,她就是有再多的复杂情绪,也决计提不起好心态了。
徐明惠的样子,反倒有些破罐子破摔,两手一摊,往旁边儿让了两步:“我知道。要是没事儿,贵妃怎么会纡尊降贵的到我这长春宫来一趟。”
卫玉容刚刚迈开腿,叫她一句话倒噎住,脚步一顿:“你是不会好好说话了吗?”
徐明惠的脸色便倏尔更难看了几分:“到了今天这个境地,贵妃还想在我这里,听到什么好话?”
当着宫门口这么些个奴才,卫玉容委实不愿意与她闹的太难看。
不是说她自持身份,只是徐明惠破罐子破摔,她可不能陪着一块儿。
再说了,元邑说的那些话,也不是当着奴才的面儿好开口的。
于是卫玉容做了深呼吸状,尽可能的保持着平静姿态,重又迈开步子,径直的往长春宫的主殿而去。
徐明惠冷眼看着,倒是有些意外。
她一直都知道卫玉容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要平和无害的,更知道她不是没心气儿的人。
出身不输人,又是元邑的心头肉,自己这么几句话挺容易就能够激怒她的。
原本以为她会气氛的拂袖而去,却不曾想,她好似不动如山一样,还能够保持着冷静的要跟自己聊一聊。
徐明惠眼中的寒意更重了些。
果然如今有恃无恐,说穿了,是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她面沉如水,跟着卫玉容的步子,往殿内而去,临到门口时才吩咐了出云几句,不许人入内打扰。
卫玉容先她一步进了殿,自顾自的往主位坐了过去,见她跟进来,高高的挑眉:“定妃的事情,你怎么说?”
徐明惠心下咯噔一声,却也知道,事到如今,根本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卫玉容敢这么直接了当的问到她脸上来,就一定是笃定了此事是她所为。
她不愿意小人之心的去怀疑元清,更不愿意再费那么多心神去想为什么卫玉容会知道。
她拿鞋尖儿踢了一回裙摆,往旁边儿玫瑰椅上坐下去,斜眼扫过卫玉容:“没什么好说的,是我做的我都认,我为了什么,你也心知肚明。”她一面说着,又不屑地嗤笑,“合着你今儿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情?那你想听我说什么呢?听我认罪,还是听我求饶?你已经赢了,还要故作姿态的来看我的惨状吗?”
卫玉容却始终面色平静的盯着她,好半天之后,才慢悠悠的开口道:“元清跟我说,她这一出宫,最放不下的,还是你,她希望我能在万岁面前求个情,无论如何不要对你赶尽杀绝。”她顿了下,“明惠,走到今天,我也不想……”
“你不想?”徐明惠却突然受了刺激一样,腾地站起身来,“你若不想,当日就不会有那句珍而重之!你若不想,我就不会被礼聘入宫!你现在说这一切,是你不想的?”她唇边是讥讽的笑,冷呵一嗓子,“你是不想我针对你,陷害你,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我为你挡住那些明枪暗箭,是吗?”
卫玉容呼吸一窒,抿紧了唇角,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徐明惠冷眼看了好久:“从前倒不觉得,今天才发现,原来堂堂的福玳郡主,陈宫的贞贵妃,竟也是个心思龌龊,表里不一的鼠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