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洪大爷却将乱蓬蓬的头摇成了货郎鼓:“不好,不好。我屋里乱得跟个猪窝一样,莫弄脏了娃的好衣衫。要麻烦你们好好招待远客了。”他抬头望着沈云,“云娃,你能找来,看小老儿一眼,小老儿真的很高兴,打心底里感激你。我们山里人没有赶客的规矩。按理说,小老儿要请你进屋上坐,好好说说话,热茶热饭的招待你一回。屋里好多年没个收拾的人,连个落座的地方也没有,小老儿没脸请你。”他本是极讲脸面的人。这番话,全是他的肺腑之言,绝非客套。
沈云在外头孤身闯荡多年,也听出来了,他说的不是虚言,是真心不想让自己看到他过得凄惨模样。是以,有心成全他最后的骄傲,又行了一礼,说道:“洪大爷客气。”
当年,在石秀县的东城门外,临别时,沈云姐弟曾许诺,将来会来小溪村感谢他们五个。而洪大爷也笑言,要他们记得给他带好酒。这话,沈云一直记得。这次来,他虽不信那个守东城门的仙符兵,但也抱了一丝侥幸,用牛皮水囊带了酒水。
他解下那只盛酒的牛皮水囊,双手送到洪大爷面前:“洪大爷,我给你老带了些酒水。是从县城里的酒铺子里打到的。谢谢你老,还有四位叔伯当年搭救了我们姐弟二人。”
“好好好。”洪大爷单手支撑着身子,接过酒囊,激动的用嘴咬开塞子,仰头“咕唧咕唧”的接连灌了好几口。
“滋——”,饮罢,他畅快的笑了起来,又赞道:“好酒!是县城的酒铺子里的正味儿!我以前闻过!”说罢,他对扶猎户等人说道,“我喝好了。这酒你们也尝尝。”
扶、刘等人也没客气,挨个的上前,一人一口,喝了一圈。最后,酒囊又送回到了洪大爷面前。
这回,后者没有再接。他摆手,心满意足的笑道:“托云娃的福,我老了老了,还能喝到这样的好酒,该知足了。”冲沈云翘起大拇指,高声大赞,“云娃,你很好!前程大得很!一世不愁吃,不愁穿,过得会比神仙还要好!”
在山里,人们很看重老人家的预言。据说,越是濒死的老人,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预言越是灵验。
“托你老吉言。”沈云被他真挚的眼神感动了。
洪大爷哈哈大笑:“人也见了,酒也喝了。云娃,你莫要再管小老儿,跟他们后生的去喝碗热茶暖暖身子吧。山里寒气重,不比外头。”又道,“小老儿每每喝了好酒,都要在屋里困上一觉的。”说罢,冲沈云扬了扬手,撑着两只小板凳儿,头也不回的进了门。
扶猎户也相劝道:“走,云娃,先上我屋里。”
“再去我屋里。”刘猎户慢了半拍,只好接口说。
“谢谢。”沈云没有再拒绝。
扶猎户大喜,按照山里的规矩,当即请了刘猎户,还有姜六作陪。到了家门口,他又派了长子姜大毛去请村长过来一道喝酒。
四人在堂屋里刚落座,村子端着一只粗海碗,里头盛着八只鸡蛋,乐呵呵的进了门:“稀客!稀客!”小溪村的村长之位是代代相传。他是老村长的长子,三年前才接任村长之位。
很快,一大砂罐子煮得滚烫的甜米酒,和一土钵子腊肉炒笋干被端上了桌。开吃之前,扶猎户特意分了小半碗腊肉出来,去外头招来长孙:“去,给你洪太爷端去。”
不想,过了一会儿,大孙子又抱着碗,叭唧叭唧的跑回来了,喘着粗气说道:“洪太爷,睡下了。推不醒。”
“这是喝醉了!”刘猎户笑了起来。
姜六也道:“他刚刚是喝急了点。”
扶猎户哭笑不得的伸出食指刮了一下长孙的鼻子:“那你把肉给你洪太爷放屋里就是,还抱回来作甚?”
“哦。”大孙子抱着碗,又哒哒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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