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强烈的嫉妒从杨嗣昌心中升,转瞬,他心中又是一个真激灵,心道:杨嗣昌啊杨嗣昌,枉你也是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人,怎么会有如此心思?你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正自责中,突然,背后的大臣中出一阵轻轻的骚动,有人在出低呼,有人则在小声议论。就如同有一颗石丢在平静的水面上,涟漪一波波扩散开去,再也停不下来。
太庙是何等庄重肃穆的所在,听到这一阵哄闹,内阁辅温体仁威严地回头看了众人一眼。
众官看到温辅凌厉的眼神,忙闭上了嘴巴,又将头低了下去。
温体仁乃是朝中的老臣,这些年他和周延儒你做两年辅,我上台主持内阁两年,就如同走马灯一样,看得人眼花缭乱。不过,也因为在朝中呆的时间颇长,也积蓄了不小的力量。
他最近同杨嗣昌走得很近,见杨嗣昌一副心事重重模样,低声道:“杨阁老最近政务繁杂,看起来好象精力有些不济。这身子可是自己的,陛下对你还有依重之处,得好生保养才是。天气又冷,听人说卢建斗一进京受了风寒,病得甚重。到现在,还没到。”
温体仁话中有话,杨嗣昌猛地吸了一口气,提起精神,回头一看,却没有看到卢象升的人。心中不觉一惊:“卢建斗怎么还不到,陛下都要过来了。”
温体仁一笑:“卢建斗不是病了吗,他又立下如此大功,今日的盛会可谓因他而设,迟上片刻,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杨嗣昌鼻子里哼了一声:“持宠而骄。”
“人家立下这么大功劳,就连高贼迎祥也被他生擒活捉,换别人,也得骄上一骄,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嘛!”温体仁淡淡一笑:“只可惜杨阁老四正六隅却没有用武之地了。”
这已经是赤裸裸地挑拨了,虽说杨嗣昌和温体仁最近关系密切,可这样的话从阁员口中说出来却是大大地失仪。
杨嗣昌心中一动,立即明白这个温辅这是要挑动自己和卢象升互斗。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温体仁和卢象升的矛盾是由来已久的了。当年,卢象生在河间做知府的时候就曾经找过温体仁的麻烦。河间靠着渤海,境内有长芦这个大盐场。温体仁有个侄子和盐运衙门的人相互勾结,干了些不之事,最后落了卢象升手头。后来无论温体仁如何说情,卢象升都不给面子。
不但办了他这个侄子,还上了折子弹劾温体仁。言官们逮到了温体仁这个把柄,立即如嗅到了血的苍蝇,群起而攻之,弄得温体仁很是狼狈。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二人势同水火。
这个温体仁也是狡猾,要想找卢象升麻烦,自己不出面,反在下面挑着自己。
杨嗣昌如何肯上这个当,他这几月静心自省,养气工夫见长。只淡淡一笑:“只要能剿灭贼寇,朝廷和天子用谁的法子还不一样。辅这话,杨某听不明白。”
温体仁吃了杨嗣昌这不软不淡的一抢白,心中一窒,竟是说不出话来。
就在两人说话的期间,先前安静下去的群臣们有开始嗡嗡地说起话来。
温体仁忍无可忍,回头低问道:“怎么了?”
一个通政司的官员手捧着一份折子,急忙奔到他的面前,小声道:“辅,因为是献祭太庙大典,方才下官也不敢叨扰……卢总督他上了辞呈,已于今日一大早离开京城回乡丁忧去了。”
“哪个卢总督?”温体仁一边问,一边不耐烦地接过折子,只看了一眼,立即叫出声来:“什么,卢象升挂印辞官回老家去了,还不告而别,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卢象升走了?”内阁的几个阁老也同时出一声喊,围了过来,竭力伸长脖子看着卢象升那份折子,就连杨嗣昌也不例外。
折子的内容很简单,不外是说,他父亲刚去世。按照朝廷的制度和人伦纲常,为人自到丁忧三年,为父守孝。因此,他卢象升决定辞去所有官职,回乡为先父守灵。但又担心皇帝陛下夺情,这才不告而别。愧对皇帝重托辜负君父期许,请朝廷和天子恕罪云云。
不过,在折子的最后,卢象升还是不着痕迹地将杨嗣昌给骂了进去。说做儿子的人为父亲守孝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岂能贪恋权位恋栈不去,那不成畜生了?陛下用人,重在德。若这人的德行有亏,就算再有才能,也不过是权奸张居正之类,用之反祸国殃民。
看到这段文字,内阁众人不约而同转过头来看着杨嗣昌,眼神中鄙夷之色也不家掩饰。
一个阁臣叹息一声:“好个卢建斗,好个卢建斗!”
“真是我辈楷模啊!”
“人和人,怎么就不一样呢?”
“好!”陆续有官员们低声叫起好来,更有人在后面悄悄地对着杨嗣昌指指点点。
杨嗣昌脑子里嗡一声,一张脸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好个卢象升,你要回乡守孝,自去就是了。可现在却想着获取名声,反那我来做对比。难道你踩了我杨嗣昌,就能显示出你的伟大光明正确……卢象升,畜生,畜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