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在路上走了三日,时间已经到了崇祯十一年上旬,数九寒冬终于到了。而军队的粮食,也彻底吃光,每人每日只有一碗稀粥吊命。
在兵雪路上行军,士兵饿得实在受不了,走着走着,就有人趴在雪地上扒拉开积雪,扯出埋在雪中的麦苗,不住往嘴里塞。
汤问行还好一些,也不觉得饿,他是一个被阎罗王忘记的人,到现在还精神抖擞着。
可手下的骑兵们一个个都饿得面色青,就有人抱怨:“这卢督师究竟是怎么搞的,怎么连一粒粮食都弄不到,饿得我都快吐酸水了,奶奶的,还是咱们孙将军有办法……这大明朝的官儿,一个个都坏透了。不就是看督师已经失势,眼见着官位不保,不肯过来讨好。若换成几个月前的督师,这些官儿跟狗一样乖。朝廷如此对咱们,咱们还厮杀个什么劲?真想反了他娘的,至少也能过得痛快。”
汤问行怒喝:“住口,这种话也是能说的?你若是想去做反贼,某第一个砍了你。”
那骑兵委屈地说:“我做什么反贼,只是觉得委屈,咱好好儿地在孙将那里打仗,多痛快啊,却派了这么一个憋屈的差使。我等连死都不怕,还怕饿。就是战马实在经受不住,若这么下去,还怎么打仗?”
“战马怎么了?”汤问行心中一惊。
骑兵低声道:“战马是要吃料才能有力气的,汤将军忘记了,咱们宁乡军的战马那可是见天用上好黑豆、麦麸、干料保着的。遇到大战,需要出力的时候,还得喂些鸡蛋和熬熟的菜油。这马大爷可金贵得紧,饿着谁也不能饿了它们。一匹马吃的东西,足够养十条壮汉了。现在,太雄军人人挨饿,这战马也只能自己去吃青。”
“吃青,这怎么成?”汤问行大怒,转头看去。却见,远方有一个骑兵正牵着马停在地上。战马不住用前蹄刨着积雪,寻找那一丝来之不易的青绿。心中不禁一酸,这年头战马可贵,一片上好的战马,价值千金,谁不将之当成宝贝疙瘩。如今,却同人一样生生忍受。
骑兵一脸的担忧:“汤将军,这样下去可不成,战马若只是吃青,光花在吃的工夫上就得四个时辰,况且这天寒地冻的,又寻得着多少青草。吃了粘雪水的苗子,马儿都开始拉稀。再这么下去,咱们都要变成步兵了。你得快快想法子呀,实在不行,找督师要些!”
汤问行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正要去找卢象升,想了想,“还是罢了。”
骑兵大为不满:“怎么了?”
汤问行长叹一声:“督师,督师,他又能有什么法子?他老人家不也同咱们一样,每日一餐稀粥忍受。督师虽然口头不说,但他心中的苦我却是知道的。实话同你们讲,督师每夜无人时都在流泪。”
说到这里,汤问行的眼圈红了。
众骑兵一阵沉默,良久,一人才负气地踢了一下地上的雪,道:“这仗怎么打成这样,想当初我等在孙将军麾下效力的时候,什么时候为这种事情操过心。怎么卢督师就不成了?”
汤问行一阵失神:是啊,怎么孙将军就能弄到粮食都督师的官职和威望比他不知道高多少,怎么部队就要挨饿呢?
“将军,将军!”突然间,一个骑兵哭喊着跑过来:“我的瘤子,我的瘤子……”竟是泣不成声了。
所谓瘤子,就是这人所乘的坐骑,因为那匹战马额上有一个骨突,就被主人起了个瘤子的绰号。
“怎么了,慢慢说。”
“瘤子……瘤子它拉了两天稀,刚才在路上走着走着就倒了下去……我的瘤子,我的瘤子诶!”那骑兵蹲在地上,用手捂着脸大声哭起来。
终于出现死马的事情了,汤问行心中一凉。
接来来,两天,他所带到天雄军的战马又陆续死了十一匹,活着的,也都是蔫头蔫脑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看着稀薄的马肉汤,汤问行直接将碗摔在地上。
骑兵们也都将肉糖泼在雪地上,这些战马可都是他们的战友,他们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