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明军的舰队急速驶来,为首的旗舰上飘扬着“凌海将军陈”的大旗,在桅杆上猎猎生风。
这艘战舰是整支明军舰队中最为巨大的一艘,船首置有一炮,同样也是这支舰队手中绝少有的大口径火炮。此刻火炮引信点燃,硝烟喷薄而出,炮弹在巨响中轰然射出,随着一道抛物线的轨迹便在舰队侧后方向的海面上激起了一个比之舰船还要高耸的水中,那随风飘溅而来的水花更是将清军舰队的热火雄心浇了一个透心凉。
陈奇策的舰队前年在守卫三水时受创,被迫浮海上下川岛驻扎,但是很快在珠江水战中便找回了场子。阵斩平南藩中军盛登科,配合陈凯几乎全歼了清军水师,其中光是盛登科新建的舰船就被他缴获了百余艘,那可都是正儿八经的战舰。
哪怕,无论是缴获,还是原本旧有的战舰,这些船在块头和形制上都远没办法与福建明军的水艍船等大舰相比,但是比之杜永和的商船、渔船,比之吴文献那支被红旗海盗烧过了一轮的残兵,却还是远远胜之的。
从设计建造伊始,战舰就强调速度和攻击能力,但商船、渔船则要兼顾更多的载货量和稳定性。奈何杜永和和吴文献的舰船大多是商船、渔船的底子进行了稍加改装,若真打起来,舰船的性能上首先就要吃上莫大的亏的。
炮弹打响了这一战,杜永和自知不敌,连忙下令继续向东逃亡。此刻已是下午,只要扬帆加速航行,入夜之后明军便不好继续追了,到时候估摸着也就丢掉些航速最慢的舰船,无非是弃车保帅罢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此时此刻,南海的洋面上,一前一后两支舰队,后面的奋起直追,距离在渐渐拉近的同时,还要不断的开炮射击,仿佛已经忍耐不住将前者撕成碎片的冲动;而前者则干脆是闷声不吭的一路东窜,时不时的还丢下些压分量、影响航速的物事来,到把那碧蓝的大海当做了垃圾场似的。
一追一逃,奈何明军的船都是战舰,速度上占据优势,渐渐的一些航速过慢的清军舰船便进入到了更多的明军舰船的射程之内。
接下来的场面,无非是远则炮击,近则跳梆。清军舰队的船只本就是参差不齐,也顾不上这些拖后腿的,只当是割肉止损,借着这些牺牲品来摆脱明军的追击。可是,谁知道这陈奇策今天是哪根筋搭不对了,把被明军追上的清军舰船一律是丢给了后面的战舰去处理,他则带着那些最富战斗力,同时也是航速最快的战舰紧追不舍,完全是咬住了不撒嘴的架势。
陈奇策这般,着实把杜永和和吴文献吓坏了。这位广东本土诞生的水师名将虽说成名也无非是清军南下之后的事情,但是历次作战打得都是有声有色的,其水战能力一度为大学士何吾驺所依仗,就凭杜永和、吴文献这样的人物,哪怕是同等的舰队实力的情况下也难有取胜的可能,更别说是现在这般状况了。
跑,就一个字,要不就是“没命”了。清军舰队仓皇而退,只有那些实在逃不了的才会做困兽之斗,但也会迅速的被明军解决掉,而更多的则是在掉队后转向其他方向,或者是直接向明军投降,生存下来的几率反倒是更大一些。
就这样,一追一逃了两个多时辰,清军丢下了不少舰船之后总算是遁入了夜色之中。明军如其所料般的在入夜后放弃了追击,但是这一路上光是丢下的舰船就足以让杜永和和吴文献二人吐血三升了。
说起来,若是清军及时组织殿后部队去设法缠住明军舰队的话,或许还能避免更大的损失。奈何明军发难突如其来,清军舰队本就是隶属于两个主帅的,虽说是同乡吧,但是分别在各自的座舰上,在这个没有无线电的时代实在是很难迅速的达成默契。而一旦陷入到了被追猎的模式之中,很多事情也就由不得他们了。
其实说到底,还是在于二人在广州一战中的损失过于巨大,而陈奇策则着实的进补了一回,陈凯偏了偏手,天秤就一股脑的向着明军倾斜。
明军不复追击,但是清军却也不敢稍作停留,依旧是在夜色中继续前行,唯恐明军只是虚晃一枪。就这样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到了天亮的时候,清军眺望海面,东南西北皆是那海天一线,已经完全辨不清方位了。而且更要命的是,吴文献的舰队,以及他在入夜前还跟在后面的一些舰船都不见了,此刻就只剩下了杜永和以及他麾下的十几艘商船了。
这样去了广州也不会受尚可喜和耿继茂的待见,但是让他回去,或是漂泊到他处,他也没有这个胆量。更何况,为了逃脱明军的追击,很多船都把不少远航必要但却压分量的东西给丢了,想要继续走下去也须得找地方进行补充才是。
硬着头皮前往广东,起码他的部下总是要比盖一鹏新招募的水兵要更有经验,这已经是他对尚可喜而言仅存的可利用点了。而此时,想要前往广州,首先是要确定方位,最好的办法就是逆着指南针的方向一路向北,找到了海岸线就有了辨认方位的可能。
转航向北,没过多久便与一支由三艘海船组成的清军汇合。这些船都是在夜里迷失了方向的,有一艘是他的部下,另外两艘则是吴文献的。想起那个老乡现在还不知道漂到哪里去了,杜永和便是一阵的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