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了这份心思,陈凯便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潮州府的公文,基本上都只是报告,那里有着完备的行政体系,从府衙、到县衙、再到各坊巷村镇的乡老、里正们,如同是人的神经网络一般,如身使臂,如臂使指。如果非要说不足,那就是这等网络的组织力与后世还是没办法相提并论的。
同样的,还有琼州府那边送来的。林察、杜辉、郑省英、蔡元分别报告了琼州沿海状况、陆上防御、民政以及石碌铁矿的发展状况。旁的事情还都是平平无奇,唯有铁矿方面,蔡元表示开采进度缓慢,而且还要面临着人员损失较大的困难,希望陈凯能够酌情再发给一些俘虏。
关于琼州府的铁矿资源,陈凯是记得有两处很出名的,一处是石碌,另一处是哪却记不清楚了。不过有印象的是,石碌的开采比较早,县志有记载,当地人也应该知道具体在哪里,而另一处的开采时间较晚,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然而,这石碌铁矿早是早,但是想要成规模却不能容易。这两年来,靠着人力开采和运输,在那片老林子里,哪怕是修建了一些水力机械,收益上也是远低于预期。如潮州的制造局,那里所需的铁矿、铁料资源也是主要来自于程乡、兴宁、长乐等地。从石碌那里开采的,更多的还只是一个补充而已。
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伏在案上,就着烛火,翻来覆去的看过蔡元的报告,陈凯细细的思索着,但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头绪来。既然如此,干脆就直接将其放在一边,先行处理其他的事情,只当是换换脑子了。
这两处,都是经营有年的控制区,比较稳固,在这些年受到天灾人祸摧残的程度也比较小,税赋等方面都有着一个相对稳定的受益。这样的例子,对于整个郑氏集团还有漳州府和泉州府这两处,都是恢复了两三年的控制区。但是对于其他地方而言,却并非是这么回事了。
“福州府缺粮、延平府缺粮、兴化府缺粮、福宁州还特么缺粮!”
根据陈凯早前的建议,郑成功择人在漳州府、泉州府、乃至是潮州府收购了大量的番薯。其中一部分是用来果腹的,而更多的则是用来种植的。凭这等高产作物来填饱百姓的肚子,至于什么胀气之类的事情,暂且也就顾不上了,总要先把百姓成批饿死这个问题杜绝了再说其他的。
这个建议,应该会是行之有效的,因为这种作物在万历年间就已经传到了闽粤两省,在两省都有种植,基本上已经解决了外来品种对本地水土环境的适应问题。但是,这里面的问题在于农作物是有生长周期的,种植和收获都是有迹可循。甚至,由于福建一省的地理环境所致,就算是收获了,也未必能够满足一省的需求,还是免不了要向外购粮。
“漳泉两府的府县库房已经竭尽全力了,郑成功还在向大员、日本以及江浙等处购买和走私粮食。怕是,杯水车薪啊。”
郑成功在书信中要求陈凯从广东,尤其是新近收复的府县向福建运粮,好撑过这段时间。陈凯细细盘算,潮州府的粮食储备,很大一部分都用在了去年最后几个月的战事当中。剩下的,陈凯早早就责成潮州府送往福建了,而琼州府那边,粮食产量不比潮州,库存中也有不少在战事期间运到了香港,具体还有多少,陈凯重新翻过了郑省英的报告,将这些数字放进了草稿纸上,该如何去做,也就分明了。
“抚军有令,将香港五成库存粮食装船发运中左所,叫下面的人都行动起来。”
粮食,从库房搬出,装船发运。香港岛城守副将聂一娘依旧是束着头发,英姿飒爽的站在码头上,看着麾下的将士们在那里协助维持秩序。
如许多的粮食出运,略显秀气的眉头微锁,但却没有说些什么。她是负责岛上防御的军将,很清楚这些仓储是去年从潮州和琼州两府运来的,用以供应大军使用。如今大军尚在广州东部驻扎,这些应急储备的军粮却运走了,联想起从福建传来的一些耳闻,如此也是免不了的。
“大帅,末将扫听过,抚军是有心将琼州府的储备再运来一些的。”
聂一娘的身旁,一个军官打扮的汉子侍立在侧。他是当年跟着聂一娘一起从救护队出来的,如今也是管一个营的游击将军,最是一个亲信。此刻,军官转过头,默默的将所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随后亦是默默的看着她,不发一言。
“去年的战事,广州东部各县以及惠州府地界,战事持续时间短,烈度也比较低,对于民间的破坏远远比不过粤西地方。各县,还有不少军粮储备,夏税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抚军肯定是经过了严密计算的,不会有错的。”
话,轻轻地飘出那张不算大但也并非樱桃小口,聂一娘的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别处,似乎更远的地方。唯有,那军官依旧侍立在侧,默默的看着她的侧颜,一动不动。
远处,码头的另一侧,一个员外打扮但却显得颇为精瘦的中年人行色匆匆的登上了一条海船。船,是向西走的,过零丁洋,出十字门,而后继续向西,一路漂洋过海,直至皇明唯一一处海岛自成的府。
船抵岸了,中年人早已知晓了,起身走出船舱,神色中的匆忙似乎是从香港一直带到这里的。下了船,码头上已经有一众同样员外或是掌柜打扮的人物在船下候着,中年人走出船舱来,便有从人在耳畔低语,未及言尽,那匆匆之色便已褪去,换上了一份从容自得。
“蔡掌柜。”
“见过蔡员外。”
那中年人不是旁人,乃是广东贸易商社的大掌柜的蔡诚,诨号老鼠须子的那位。下了船,蔡诚与这一众人拱手行礼,有的他是认识的,有的则只是听说过,更有不少是只在报表上见过对方商铺名号的,但是在面上,却无不是客客气气的,不失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