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余佑汉听罢了那些在旁人眼里尚且是窃窃私语,但是到了他这里就已经显得有些肆无忌惮的音量,旋即便若无其事的离开了大院,返回老宅子那里休息。
这桩内幕,是他早前就有过猜测的,无非是没有确凿证据罢了。如今,一句总舵主,便已经说明了情况。那个潜藏在这些士绅背后的家伙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神秘感倒是引起了余佑汉的几分好奇心,不过也仅此而已了。至于向清廷的官府举报什么的,一来这会社没有明目张胆的造反,二来他受雇于人,职业道德还是有的,但是更重要的在于,余佑汉从来不认为他和那个狗屁鞑子朝廷有什么说得过去的关系,没有动不动就大开杀戒于他而言已经是够客气的了,更别说是出卖东家了。
“不就是一年吗,一年过后,想明白了该干什么。到时候有了银子,天地之大,总有我该去的地方。”
算算时日,一年之后约莫该是时宪历顺治十三年,亦或者说是大统历永历十年的年底。对于余佑汉而言,无非就是个关于时间的称呼罢了,一日日的过去了就好。只可惜,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如他一般,在他想象中能够操持起这么大的互助会的摊子的那位总舵主便应该是一位忙得脚不沾地的人物,而事实证明,这一点上,他是真的猜对了。
广州的巡抚衙门,忙碌并没有随着天气的转凉而消减下来,反倒是比夏日里更加热火朝天了起来。夏税方面,去年一战收复的地区由于减免赋税的政策倒是可以不用那么操心了,但是到了秋收时节,秋税开始征收,虽说是按照明廷的制度是要到转年二月才截止的,可是对于惠州府和广州府东部各县的地方官们来说,这份消停了不过半年的操劳却在秋收时便正式拉开了序幕。
淋尖踢斛的手艺大多没有落下,火耗按理说也是要正常征收的,这些东西,上官们没有功夫理会的,只要下面的州县不做得太过了,布政使司衙门,乃至是巡抚衙门都只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对于这些正常的灰色收入,陈凯现阶段还没有足够的利益来进行置换,更没打算学历史上清廷玩的那手火耗归公,因为那等操作的目的就不是减少百姓的负担,更因为可耻的失败而加重了百姓的负担。
“就像是黄宗羲说过的那般,每一次的税赋改革,即便是以降低百姓负担为目的制定的,但是其结果却往往是一次又一次的加重百姓的负担。”
再一次略过了书册中计划的事务中关于税赋改革的事项,陈凯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在后世很有名的黄宗羲定律来。不过转念一想,这才刚刚永历九年,黄宗羲还在忙着反清复明呢,估摸着也没时间琢磨出这个来,要不要现在先把这概念提出来,占个先机,倒是很有几分诱惑的。
“算了,一切顺其自然吧。反正,这种不要脸的事情我也已经做了不止一回了,梨洲先生您能不能幸免于难,就看造化吧。”
笑过之后,陈凯不由得想起了浙江那边的事情。舟山为明军占据,便是又开辟了一个新的战场。而浙东抗清人士那边,按理说也会有所响应。但是,陈凯对此却并不看好,因为历史上沈调伦重启大兰山明军是被清军轻而易举的歼灭了的,与其在这么个不合时宜的时间段耗费力量,不如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
信,王江的、曹从龙的,陈凯都已经派人送过去了,写给了好几位浙东的抗清人士。比如黄宗羲、比如陆宇鼎、再比如那位正主儿沈调伦。当然,郑成功那里的相关解释自然也是少不了的,甚至从郑成功在书信中提及了舟山一事时,陈凯就立刻回信,认为这时候还不是利用浙东抗清运动的那些残余势力的时候。
这方面,陈凯相信郑成功是能够理解他的思路的,并且是能够基本认同的,因为郑成功是确实打算在下一步收复浙江的。但是,黄宗羲、沈调伦他们会不会听从他的劝告,陈凯就不得而知了。
浙江的事情现阶段还只是一些闲子,陈凯希望这些闲子在他决定启用之前尚且存在于棋笥之中,但是人毕竟不是棋子,他有影响力,有说服力,但是真正的决断还是要黄宗羲他们去做,而结果也同样是要由他们去承担的。
那里,对于陈凯而言是鞭长莫及的。相较之下,江西、南赣的天地会组织最初的骨干都是他亲自培训的,这些人返回地方潜伏,然后悄悄的发展会员,建立基层组织,虽说由于路途遥远,陈凯依旧是无法实际控制的,但是比之浙江方面,有着师生关系的大杀器在,更有着天地会这么个组织的存在,向心力上是不容置疑的。唯独有一点让陈凯担忧的就是,江西的天地会组织会不会在发展壮大之后暴露,这个危险系数随着会员的增多也是在持续增大的。
担忧,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单纯的担忧于陈凯而言却是最不存在意义的事情。广东税收在渐渐恢复,但是供养如此规模的军队,尤其是陈凯从没打算停下折腾的脚步,用钱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数额也会越来越庞大,所以就更要抓紧一切时间继续折腾下去。
东莞、新安的香木生意是吃当地资源的老本儿,所幸是可再生资源,不用担心什么子孙后代的事情。甚至,就算是不可再生的,陈凯也一点儿不会犹豫。只是树木的生长周期摆在那里,这份买卖虽说是在单价上赚钱,但却困于循环生产。一点儿也不像是顺德的丝绸那般,随着巨额资金的投入,产业恢复的速度快得简直让人血压暴涨。
巡抚衙门忙得热火朝天的同时,陈凯已经赶到了佛山那里视察佛山制造分局的建设工作。这里很早就是广东最重要的钢铁基地,孤村铸炼亦是当时佛山八景之一,甚至是最有名的一个。不过如今了,明清战争的破坏,以及几个月前李定国大军西进之时郭之奇以行政命令带走了半数的铁匠,现在佛山的产铁规模少之又少,早已不复当年旧观了。
陈凯抵达时,佛山制造分局的厂区围墙早已兴建完毕。这一处的规划是先起于陈凯的决定,而那些水力机械的部件却要从潮州那里制造,等到运来的时候,其实已经并非是与厂区同期营造的了。
围墙整齐划一,连绵不绝,一如潮州那边,外间还有一队队的卫兵牵着狗巡哨。依墙而建的哨塔监视着各处,也可以望向厂区内部。比之外间,里面的土地早已平整过了,尤其是规划的路径更是早早的就投入了使用,由于铁料等物资、原料的大规模涌入,现在已经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损坏,但却根本顾不上维护的事情。
厂房依旧是按照潮州制造局那边的样式修建,第一批次的水力机械组件已经送到了,陈凯这一次过来就是因为第一座的厂房修建完毕,下面报了上来,陈凯便立刻赶来,因为接下来这里要发挥的作用一点儿也不比潮州制造局要小。
巨大的水轮在北江的江水滚滚的带动下不断的转动着,周而复始。水轮与齿轮、曲轴等零件相连,带动着终端的击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