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大帐,柯宸枢那边还在聚精会神于地图。陈凯走到近前,侧着脑袋看了片刻,后者才反应过来,继而向陈凯问及了黄山那边的状况。
“黄山那里比咱们这边儿的日子好过多了,不过想要有进展,也须得慢慢来,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
相交多年,陈凯与柯宸枢之间的关系,黄山自是不能相比。陈凯侃侃而谈,将黄山那边的情况一一说明,随后又提及了他的相关布置,与出发前知会柯宸枢的没有什么区别。这一番话说过了,柯宸枢却显得有些沉默,随后从案上拿起了一份后方送来的报告,郑重其事的交在了陈凯的手上。
“这是竟成你回来前不到一个时辰送到的,事关紧急,我便拆开看过了。”
蜡封已经不见了,陈凯接过信,看了看柯宸枢的神色,不由得是疑窦丛生。不过,此时他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将信封的口子打开,抽出信瓤,内里只有薄薄的一张纸而已,透过光,从背后看去似乎文字也没有多少。但是,能够让柯宸枢这么个为郑成功评价为“沉毅有谋”的帅才如斯,想来也不会是什么轻描淡写。
左手捏住信瓤的下端,右手轻轻的将其展开,内里的文字不多,约莫二十来个而已,便尽入陈凯的眼底。只不过,这两行半的文字当中,单单是字迹就尽显仓皇二字,陈凯看罢过后,脸色不由得一沉,随即便骂出了口来。
“妈的,这老汉奸还真跟我想一块儿去了!”
………………
重重的将军情拍在案上,洪承畴的愤怒惊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个噤若寒蝉。在清军席卷平乐府的当下,这一份却绝计不是一个什么好消息,甚至可以用大大的噩耗来形容,否则洪承畴是断不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的!
沉重的粗气,伴随着咳嗽声在大堂上响起,原本振奋昂扬的气氛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洪承畴的怒火以及那些试图躲避着怒火的弱小生物。
“经略……”
洪承畴的身后,张大元一如既往的站在那里,注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而那王辅臣则已经凑到洪承畴那里,服侍在侧。良久之后,洪承畴抬起了手,示意王辅臣退下,他则重新坐在了太师椅上,再抬起头来,平日里的那个冷酷威严的洪屠夫就又回来了,仿佛刚才的那一幕并没有发生过似的。
“汀州府城沦陷,海寇亲统大军已经攻入了赣州府地界。另外,逆贼陈凯也在陈兵南雄府,与南雄守军对峙。广西方面的战事,需要重新调整。”
此言既出,当即便引起了大堂内的轩然大波。由于李定国的西进,清军获得了千载难逢的良机,进而进取日渐空虚的广西。这正是为了将东南明军和西南明军重新隔绝开来,以便于在未来可以实现各个击破。
如此良机,洪承畴并没有预先设想到,可是一旦出现了,他也不打算让其从手指缝里滑落,当即便做出了反应。
奈何,如今大军进展顺利,平乐府几乎是不战而下,下一步就可以直取梧州府,奠定此一战略的初步胜利。可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陈凯这个搅局者竟然又出手了,而且一出手还是把郑成功一起招呼上了。
明军占据福建一省、广东大半,水师冠绝中国海,陆师亦是有着不下十万的大军。此一番,陈凯和郑成功尽出,显然是郑氏集团的集体行动。洪承畴这边,五千里长边变成了万里长边,清廷为其增兵、扩军,投入了更多的钱粮,可是终究是要兼顾如此长的防线。这条防线上的每一个要点都是断不容失的,否则明军就可以长驱直入,将清廷在长江以南的统治彻底掀翻。而这一遭,郑氏集团瞄准的南赣地区,便是最重要的一处所在,一旦南赣有失,江西将面临无险可守的境地。
假使江西陷落,那么洪承畴即便是阻隔明军的东西联络,也同样是得不偿失的。因为江西连接长江,清廷在长江以南的控制区就同样会被一分为二——于明军,本就是两个系统的军队,分开了也就分开了,并不妨碍各自按照各自的战略对清廷展开反攻作战。但是对清军来说,一旦断绝,明军凭水师截断长江,则江浙处处受敌,而没了江浙的财货以及运河的航运能力,西南的清军,乃至是清廷都将会无以为继,这是事关生死的问题!
“陈凯是在攻老夫的必救之处啊。”
暗夜的狂野里,两只狐狸遥向对视,发出摄人的目光。洪承畴正襟危坐,坐北朝南,看向的自然是南面的方向,但是此时此刻,他的视线中已经没有了大堂上的一应人等,有的只是那个他素未谋面的对手,在他的臆想中发出桀桀怪笑。仿佛,是在问他:“广西,还是南赣,你任选其一。”
“那就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