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退了清军的猛攻,按道理来说守军在疲惫之余士气总会有所上升的才是。劫后余生,总该如此,可是这一遭,于守城的明军而言仅仅是拖延了城池陷落的期限,清军两路夹击,该来的总是会来,无非是早死一日晚死一日的区别罢了。
连城璧和高文贵许诺了重赏,奈何士气早已跌入谷底,完全没有任何用处。一夜过后,各部兵马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兵员逃亡。逃出城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清军还在围城呢,估摸着其中大多还是躲进了城里的街巷。
搜城,是少不了的,逃兵是决计不能姑息的,否则很容易的就会导致大军的分崩离析。奈何,没等高文贵和连城璧真的这么做了,城外清军的攻势再度来袭,与此同时,城东的方向,沿着西江之畔,一支清军骑兵策马而至,打着的是西南经标右镇提督张勇的旗号。显然,早前传闻中说的清军两路夹攻真的实现了。
末日降临,城东的明军率先开始崩溃,清军在城西的攻势同时展开。仅仅半个时辰后,右臂受创的高文贵左手持剑,立于城门楼子前,竭尽全力的拼杀着。只可惜,到了此时此刻,周遭的明军非死即降,就连他的亲兵队也都全军覆没了,整个城头上就只剩下了他这么一个明军。
身上已经受创多处,血汩汩的流着,沉重的呼吸声、起伏不断的胸膛,脚下则躺满了想要夺其性命的清军锐士。
周遭的清军一步三环顾的围了上来,眼前的这个明军武将武艺不凡,更要命的是纯粹就是一个亡命徒,招招拼死,全然没有防守的想法。周遭倒下的那些清军皆是这么被杀死的,但是这个明军大帅自己为好不到哪去,这一遭应该就是最后一击了。
“末将无能,愧对殿下啊!”
仰天长啸,未及清军尽皆围了上来,高文贵已经持剑冲了上去。转瞬之后,胸腹之间已经插了数根长枪,重重倒在了地上,已然没有了生息。
明军守御的崩溃源于士气的土崩瓦解,城头失守,清军一拥而入,城内抵抗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唯有那两广总督临时的衙署处,督标尚未跑散的残部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直到那个王兴曾经的部将倒在了石阶之上,这些清军方才得以在全节的率领下直面这梧州府城中明廷最高级别的官员——两广总督连城璧。
“久闻连制军才具过人,如雷贯耳。朝廷求贤若渴,连制军若肯归附,朝廷必不吝封赏。”
全节越众而出,说着那些劝降的套话。此时此刻,连城璧早已将宝剑架在了脖颈上,直视着这些冲入大堂的清军,无有半分畏惧之色。
他是江西承宣布政使司抚州府金溪县人士,与永历朝大学士王化澄是同乡。崇祯十三年步入官场,从知县开始做起,到甲申后辅佐王化澄整顿广东军务,单骑入营,任凭当时还叫萧佳音的王兴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亦是全无惧色,由此说降了这个历史上抗清至死的明军大帅。
后来,连城璧一度入朝为官,待到两广崩塌又出任封疆,与王兴共守文村抗清。期间,有人劝其回朝任职,连城璧答曰:与王兴首事而不终,是负兴也。一直到了永历十三年王兴殉国,在外招兵的连城璧遂入山中,受尚可喜、李率泰再三相召,终不肯降清,直至身死。
随着陈凯的出现,历史发生了改变,同时连城璧的命运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改变。永历八年的广东光复,此后一年的励精图治,连城璧已经竭尽了全力,奈何他的对手过于强大,无论是洪承畴,还是广西的定南藩,在李定国入滇的当下都已经不再是他能够抗衡得了的了。尤其是在那些谣言当中,曾经被他寄予厚望的陈凯已经身死人手,广东全面崩溃,明廷好容易迎来的转机仅仅持续了一年就再度宣告破灭。
面上的悲怆无以复加,连城璧直到此刻也不肯相信陈凯会败得那么惨。可是,一旦想到他们这一次的对手——洪承畴,似乎一切就又有了解释。
希望,破灭,连城璧目视着全节的苦口婆心,双手仍旧紧握着剑柄,大声怒喝:“连城璧,绝不降虏!”旋即,双臂做力,宝剑在脖颈切出一道豁口,鲜血喷溅而出,洒满书案,人也重重的倒在了太师椅上。唯有那双眸子,依旧写满了不甘。
清军夺占梧州府城的军情以着最快的速度送往湟水南岸的清军大营,两地的距离甚远,这无疑是需要时间的。不过,这一支信使是注定没办法在那里将军情送到洪承畴的案前的,因为早在张勇和胡茂祯突袭肇庆府城得手,向其报捷之后,洪承畴就立刻率军撤离,原路返回连山三县,准备从那里撤回到湖广。
“再不走,只怕就走不了了。”
“老经略,可南赣那边的战局……”
“若是那里胜负未分,等消息传开了,陈凯就顾不上南赣了;若是胜负已然明了,咱们在这里耗下去也是于事无补,反倒是更会成为一处命门。”
洪承畴与南一魁的对话消散在了风中,数日之后,陈凯亲率大军返回,看到的仅仅是废弃的营寨罢了。
在北地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战略嗅觉,这根本不是穿越两个字就能够轻易抵消得了的。陈凯看着那些连营,已然是在南下的行船之上,洪承畴急着撤回湖广,以避他的兵锋,他又何尝不是急着赶往梧州府城那里助战。
只不过,随着洪承畴的离开,陈凯对于梧州府城的战局也是越来越悲观了。尤其是在数日之后,明军的探马劫下了那支匆匆赶来向洪承畴报捷的信使之后,这份悲观终于重新转化为了斗志。
“那就先把肇庆府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