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大军数度与清军野战、攻城,从广州步步进逼赣州,此番又从赣州匆匆忙忙的赶回来,归途虽未经阵仗,但是长时间的行军却使得军士疲敝。再加上功赏迟迟未有下发,这时候再度与清军爆发大战,甚至是连绵的大战,军心士气是很难继续维持的,一个不好就可能会是个兵败如山的境地。到时候,只怕是就连粤西的局面都再难以维持了。
宋太宗赵光义就吃过这样的亏,以至于柴荣、赵匡胤所精心缔造的北伐大势就此荡然无存,燕云十六州的收复就要推迟到一百多年后辽国灭亡,常胜军郭药师降宋才有了短暂的收复,旋即就又丢给了金人。
陈凯自问虽说没怎么读过圣贤书,八股文更是一个字儿也没写过,可是那一肚子的杂学却是多得吓人。起码,在这样的时代,他的知识储量较之其他人来说还是很惊人的,这等在历史论坛上都泡烂了的段子自然是少不了要有所涉猎的。
殷鉴未远,就在夏后之世。这些,是陈凯必须考虑到的。而且,很快的,从赣州那里便传来了消息,说是打着江南绿营旗号的清军进驻吉安府,协助那些清军溃兵守御,就连在建昌府与邵武府明军对峙的福建绿营也抽调了部分部队过来。
这样的规模是不足以反攻南赣的,但是清军已经在着手充实吉安府的防御,显然是打算将吉安府打造成第二个赣州。虽说,就陈凯看来,两地在地理上相去甚远,全面取代基本上可以说是痴人说梦,但是清军的增援还是使赣州的战局得以重新稳定下来。起码,黄山在这一点上与陈凯、柯宸枢都是抱有同样的观点的——明军征战数月,已然疲惫,暂且还是收兵罢战,先把新入手的地盘消化消化再说其他的吧。
下达了这样的命令,陈凯双手捂面,狠狠的搓了搓,才起身离开这座公事房。南赣和肇庆北部的防御陈凯已经交给了黄山和柯宸枢来负责,他作为文官和明廷、郑氏集团在广东的统帅到了现在这个份上需要做的已经不是统兵征战了,而是为两路大军助力。
“对于赣州的粮草、军需供给依旧是分两条线,潮州和福建来的供给走汀州府、瑞金县和贡水,而广州、惠州的则走北江、章水。至于肇庆府西部对向梧州府方向的防线,自然是西江水道。无论是赣州,还是肇庆,两地务必加强防御,以备万全。”
下达了最后的命令,陈凯就乘船启程返回广州。下了船,直奔巡抚衙门,出征四月,即便有王江和曹从龙在后方将民政和讼狱这两方面肩负起来,他那里依旧堆了一大堆的文件。不过此一番,陈凯却是毫无胜利的兴奋,反倒是显得过于疲惫了,只是看了一眼公事房的堆积,他就转身返回了后衙的家中。
陈凯返回广州,郑惜缘那里是最先接到消息的。带着一双儿女出迎,陈凯也仅仅是强自逗了逗孩子就让乳母将他们抱走了,这些无不是看在了郑惜缘的眼中。待到陈凯前去沐浴更衣,郑惜缘挥退了伺候的侍女,撸起了袖子便走了进去,抓起丝瓜瓤子,一双柔荑触及到陈凯的肌肤之际,后者便立刻发现了这份异常。
“娘子,怎是你做这等粗活?”
“妾身看夫君累了,怕下面的婢女伺候不周。”
话语轻柔,一如这个从来都被当做是大家闺秀培养的武家之女那无力的揉搓一般。但也正是这份轻柔无力,却是直抵陈凯的心房,不由得涌起了一股感动。
草草的梳洗过后,郑惜缘为陈凯擦干了身子,夫妻二人便直接回了正房,连午饭也全无兴趣了。这时候便上床休息还显得太早了,陈凯躺在了躺椅上,上面盖了单子,郑惜缘却是坐在了一旁的小凳上,静静的看着,峨眉微蹙,心疼二字油然而生。
“这一次的战事,还远远没有结束呢。”
陈凯这一遭显得是一个身心俱疲,郑惜缘无不是看在了眼中,此间听得陈凯如是言及,她也仅仅是应了一声,就继续听着陈凯把话说下去。
“南赣战场进行得很顺利,唯一的意外是洪承畴切入粤北,使得我不得不赶回来一趟。不过,他给我制造的麻烦最后还是被我利用了,否则那个苏克萨哈未必就真的会急不可耐的与王师决战。”
到现在为止,一切还很正常,确切的说都还在正常范围之内,只是缓了口气,陈凯再说下去却是先摇了摇头,才苦笑着把话继续说下去。
“当铁人军强行击破那些满洲八旗,我一度以为是满盘皆赢了。哪知道洪承畴那厮还有后手,他派遣张勇和胡茂祯这两个败军之将突袭、骗取广宁、四会和肇庆府城,制造谣言,促使援军撤离和守军丧胆,结果导致了梧州城破。这其实也可以算是很正常的,毕竟兵不厌诈,可是问题在于,张勇和胡茂祯连破数城,制服守军后不光没有屠戮、劫掠,就连俘获的官吏、王师都只是关进了大牢,随后搜罗一些军需直接就去走下一程,全程除了烧毁库存以外就没有干过任何符合身份的事情!”
事出常理必为妖,这个道理郑惜缘当然明白。清军是什么样的军纪,这是有目共睹、有耳共闻的事情,现在张勇和胡茂祯却装起了岳家军、戚家军,这画风根本就不对嘛。
“还有梧州府城那里,柯宸枢派了斥候去侦查,得到的结果是马雄、全节龟缩府城,一力的加强防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跟两个大家闺秀似的,就差深闺绣花鸟了……他们不光是没有继续南下夺占浔州府和南宁府,以彻底切断两广之间的联系,甚至就连封开县城都没有占据,只等着我来接收了。”
梧州府城距离封开县城只有短短的五十里地,而且还是顺流而下,完全可以作为梧州府城的前沿防御阵地。这个事情,陈凯早在李定国西进收复梧州时曾与郑惜缘提过一嘴,此间依稀想起,这其间的脉络也隐隐约约的摸到了一些。
“夫君,这是洪承畴那老匹夫的圈套啊。”
“哎,他已经算准了我即便是看出来了也一定会踩下去的。因为我不踩的话,这两广的局势就会糜烂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