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郑惜缘曾经提过的那个郑氏集团另一个负责海贸的族人郑奇吾的家仆,陈凯依稀记得此人名字虽然女性化,但却是个男的。但是,好像从其他途径也有过耳闻,说是之前郑成功设立义商制度,郑奇吾曾给过他一笔银子去福建内陆潜伏和收购物资,结果那厮竟然携款潜逃,到乡下去做个富家翁去了。当然,没等明军收复八闽,那厮就先被郑家给除掉了……
海商本就与海盗只有一字之别而已,哪里容得这般吃里扒外。陈凯记得当初他听过这桩旧事,也全然没当做一回事来。倒是这一次,郑泰在会议上提起了一个要求却让他突然想起了郑氏集团的本质。
“竟成,广东的牌饷征收,粤西那边一直是个窟窿,不少海商为了逃避牌饷都是选择到粤西明军的地盘上进行交易,可粤海上的安全却是咱们经营和维持着的。既然连城璧已经死了,那么粤西众将自然该当以听候竟成节制才是。”
郑泰的言下之意,陈凯当然明白。什么节制不节制的,说白了,郑氏集团为了利益需要陈凯整合粤西明军,实控粤西的地盘,这样一来,牌饷、海贸等方面,郑氏集团就可以尽数掌握在手,收获的利润自然会得到进一步的提升。
算一算,粤西众将如今控制的地区尚有高州府、雷州府、廉州府、肇庆府南部,也就是仓步水以南各县,以及罗定州,外加上广州府西南的新宁县。这里面包括陈奇策、李常荣、王兴、韦应登、叶标、周金汤、邓耀、郭登第、高进库、张月等大批明军。他们占据府县城池,在沿海地区自然也少不了要经营海贸。对于郑氏集团的牌饷,打着友军的旗号也是拒不缴纳。前段时间正是郑氏集团与永历朝廷、西宁藩的蜜月期,郑泰那边秉承了郑成功的心意不好太过强硬,使得经济利益上自然是受到了影响。现在连城璧身死,李定国入滇,他们自然就再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郑氏集团,饿了。”
………………
从去年年底开始,明清两军在桂东、粤北、粤西、南赣、闽西南这大片土地上你争我夺,打得是一个不亦乐乎。
最终的结果,看似各有收获,但实际上清廷的战略形势进一步恶化,原本那万里长边能够依仗的山川之险被洞开,换来的隔绝东南和西南明军的目的其实也并没有完全达成。
攻占梧州府之后,全节、马雄就将全部力量都投入到了巩固防御的工作之中。与此同时,陈凯派遣柯宸枢迅速西进,在清军不守的情况下迅速占据了肇庆府北部的大片地区,与梧州清军形成了对峙的局势。
清军摆出了严防死守的架势,明军那边虽说是气势汹汹,但却也仅限于收复肇庆府的失地,并没有急于进攻梧州府城。原因很多,但无论是那一点上都是一个不利征战。起码现阶段,郑氏集团需要将新近收复的地区消化掉才能去考虑其他的事情。
战事在双方的精疲力竭之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清军的兵锋之下,梧州府以南的浔州府那里,早前从梧州府城擅自撤离的李承爵、施尚义、李先芳三将对坐于密室当中,相顾愕然。
前不久刚刚传来可靠消息,说是早前从肇庆府传来的明军兵败南赣、陈凯死于乱军之中、南赣清军已经直薄广州城下的消息纯属是张勇和胡茂祯编造出来的谣言。有了这份情报,他们当即就想明白了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不可否认,洪承畴的亡羊补牢确实达成了效果,但是问题在于,梧州府城丢了不说,就连高文贵和连城璧都死了,他们这支原本该有功劳和苦劳的援军反倒是成了千夫所指,这叫他们何以自处。
“本来当时咱们就说好了,先退出去,逼着连制军和高都督撤军。这样,还能保住有生力量,跟鞑子继续折腾下去。奈何这两个死心眼儿……”
“哎,现在说这个还有用吗,谁会信咱们的?”
言及此处,三人不由得是一个垂头丧气。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最起码他们是没有能力自行收复梧州府城来戴罪立功的。甚至不提什么戴罪立功的疯话,他们作为自行其是的藩镇也不太畏惧明廷的责难,可是这一次得罪的可不止是永历朝廷,还有那位两蹶名王的西宁王殿下,那才是真正惹不得的杀神。
“要不,咱们派人去找陈抚军说项说项,他不是素来与连制军不睦的吗?”
陈凯与连城璧不睦,确切的说是郑氏集团和粤西文官集团互有龌龊,这是两广地面上的官吏将校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情。如果这么说的话,连城璧身死,粤西文官集团遭受重创,陈凯更是趁势夺占了肇庆府北部地区,也正合他们的意向。奈何,这话刚刚出口,却立刻就遭到了另一个声音的反驳。
“陈凯连他正妻的亲伯父都能下得去手,那等出了名的狠角色,咱们过去还不得连骨头带肉一口吞了的。到时候,还得把梧州沦陷的责任扛着。”
“那可不一定吧,李建捷、马宝还有郝尚久不都过得好好的吗?”
“他们有把监军文官丢给鞑子吗?陈凯说到底是个监军文官,和连制军一样,就算是两个人平日里合不来,但是这种事情上面总是免不了一个兔死狐悲的。”
路,又绝了一条,三人面面相觑,看到的只有彼此的苦闷,再无其他。就这样,不知过去了多久,突然间的一个声音才将此间的沉寂重新唤醒了过来。
“要不,咱们去……”
“去降鞑子?我可不去。老子跟鞑子打了那么多年了,为了今天的事情,朝廷总能看在过往的功劳上面原谅于我。现在去降鞑子,还要不要祖宗了?!”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降鞑子。”
“那还有何处可去?”
“我们去找郭督师吧。”
“找郭之奇?”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一人如此,两人亦是如此:“那还不如去找陈凯呢。”
确实,郭之奇和连城璧相交多年,私交上面很是不错。除此之外,他们都是永历朝廷的下派官员,都是粤西文官集团的成员,现在连城璧死了,郭之奇必然是最为愤怒的。不把他们拉出去明正典刑了,那都算是理智的了。
这分明就是一个死胡同,奈何那个声音却并不这么看:“这时候,郭督师怕是更忌惮陈抚军,而不是咱们这些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