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此时的吃惊比方才看见火药时更甚,方才看见那满满一大箱火药,他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涌到了脑子里。他竟然毫无察觉,竟然毫无防范,就这样,带着他的小女人走到了死亡边缘,那一瞬间,看见沐之秋眼睛里的惊惧和慌张,他几乎都要崩溃了。
可是现在,他的秋儿如此心平气和,淡定得仿若天边的流云,好像他一松手她就会飘到天上去,好像方才的惊慌和害怕都只是他眼花了,没看清。
萧逸第一次对二十一世纪产生了兴趣,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养育出秋儿这样的人物?她怎能做到如此镇定,如此从容?
他只不过短短的思想不集中,老顽童已张嘴说道:“为师不知道这东西叫火药,但此物和我见过的硝石味道很相似。生死门的地宫经常移动,偶尔,我们会遇到带着这种气味儿的硝石,地宫在移动的过程中若是不慎撞到硝石,就会生变故。生死门曾因这些变故,死过不少门徒。”
老顽童说得不太清楚,声音里还带着心有余悸的慌张,但沐之秋已经听懂了。硝石是火药的雏形,一般情况下,大自然中存在的硝石含量不纯,不太容易自燃自爆,但若是遇到纯度极高的硝石,碰撞下产生热量,引起意外爆炸一点也不奇怪。
生死门的地宫向来隐蔽,老顽童能选择百花盛开的地方,当然也有可能选择崇山峻岭。京城本来就处于山巅之上,被称作静安王朝的龙脉,在这样藏龙卧虎的地方到处乱跑,撞见硝石矿并不稀奇。老顽童嘴里说的变故,应该就是纯度极高的硝石引的爆炸。
只不过老顽童没有说实话,他遇到过硝石是真,地宫移动撞击到硝石引爆炸却是假。此时虽然看不见老顽童的眼神,但从他的声音里,沐之秋还是捕捉到一丝淡淡的愧疚。
想来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老顽童常年带着会移动的地宫到处跑,一边招揽生意,一边炼制丹药。在炼丹的过程中,他提炼出了火药。当时他并不知道这种东西极其危险,所以意外地炸死了自己的门徒。那些生死门的门徒也当真可怜,居然被自己的门主炼药给搞死了。
这就难怪老顽童对生死门的门徒那般护短,萧逸只斩杀了他一个门徒,他就亲自出马掳走自己报仇。正因着这份愧疚,所以老顽童乍一看见火药,才会突然愣神吧?
如此说来,静安王朝也有丰富的矿物资源,若是能好好加以利用,倒是不愁自保。
不过此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眼下,沐之秋最想做的是毁掉这座巨大的火药库?
思忖许久才现萧逸始终没有说话,沐之秋不由地往萧逸怀里靠了靠,柔声问:“萧逸?你怎么了?”
萧逸的身体神经质地抖了一下,像是突然惊醒了一般,猛地将她紧紧抱住。
他抱得突然,把沐之秋吓了一大跳,半响,她才明白萧逸为什么会这样。心中一暖,回抱住他,踮起脚尖去探寻萧逸的嘴唇,“我没事,我很好,我们都很好!”
萧逸的唇冰凉,像是经历过长途跋涉,他的身上带着深深的疲倦和沧桑。半响才嘶哑着嗓子说:“秋儿?你要答应我,以后,不管生什么事,你都要躲在我身后!”
萧逸从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即便沐之秋经历了“死亡谷”的九死一生,萧逸也没提出过这样的要求,他知道她要的是什么,他尊重她,所以他允许她站在他身边与他比肩而立,齐头并进。
现在,他却要求她躲在他的身后,不是站,而是躲,他的心一定恐惧到了极点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年少时曾率兵镇守边关,那时我身边有个随军药师,此人乃是先皇身边的近臣,因先皇迷恋问药求仙,药师也学得不少炼丹之道。边关山隘险峻,有许多炼制丹药上好的碳石,药师常常带着他的孙儿去山上采石。那时候,他总是将练好的上品丹药赠与我,因我与他的孙儿同岁,自幼相熟,故不忍拒绝。但我不迷此道,便常常将他赠给我的丹药悄悄分送给手下的副将。有一次药师采回来一些黑色的硝石,提炼成了上好的药粉。我们谁也不知道那其实就是火药,只是听药师说此物有助于提升丹药的品阶,大家都很好奇,我就与药师的孙儿一同观看药师炼丹。”
停顿下来,萧逸重重喘了两口气,像是在压抑心底巨大的痛楚。沐之秋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她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果然,再开口时,萧逸的嗓音比之前还要沙哑,“就是那一次炼制丹药,药师提炼的火药突然爆炸了,当时我就站在丹炉跟前,爆炸时我们谁都没有料到全都惊呆了,只有药师的孙儿在那一刻反应极快,他将我扑压在身下,我仅被热浪烫伤了表皮,药师的孙儿却被活活炸成了碎块,灾难过后,我的身上还有残留着他的一条手臂,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死死地抱着我。那天,我们费尽了所有的力气也无法将他的残骸拼成完整的尸身。至此,药师终身不再炼丹!”
沐之秋突然很想哭,难怪自己向萧逸提到火药时,他会表现得那般无动于衷,那样一个酷爱军事的奇才,居然会无视火药带来的惊人效果。竟是如此,他竟眼睁睁地看见自己幼时的伙伴为救自己被火药炸死。
此时,萧逸定然联想到了她的身上,所以才会表现出如此的惊恐和害怕吧?
世人都道靖王爷萧逸冷酷无情,有谁知道,她的萧逸原是这世上最重情重义的好男儿?
收紧双臂,将萧逸抱得更紧一些,沐之秋悄声道:“你是怕我重蹈药师孙儿的覆辙么?”
不见萧逸回答,她又道:“火药这种东西我比你们都熟悉,我知道怎么运用它,也知道怎么毁掉它。我向你保证,那种事情绝对不会生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