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观战的多是世家公子,其中不乏各府之中的庶子,当初圣上设下这样的辩题,好似给他们带来一丝希冀,当今圣上贤明,他们满心以为世上受限出身的庶子终于有了出人头地的时机,然而听到沈拙讥讽‘庶子到死也是庶子’之时,这些人就像是斗败的公鸡,忽然变得心灰意冷。
沈拙说得何曾有错呢,嫡庶之别大于天,再有贤能的庶子还是庶子,不说别的,只说这台上与沈拙相辩的十六学士,又有哪一个是庶出旁系的?让这样一群嫡系出身的人,替天下的庶子们争取利益,这未免有些太可笑了。
香炉里的香已经快要燃尽,十六学士被沈拙逼得辩无可辩,沈拙不再看他们,他朝着蒋中明的方向看去,那里坐着的都是当朝公卿侯爵,沈拙沉声说道:“嫡子与嫡子交好,庶子与庶子来往,尊卑即是尊卑,若要改变此道,除非烧尽天下圣贤书,倒退回去学着先祖们茹毛饮血,做个不开化的糊涂人。”
这话不单是对他们说的,更是对全天下的权贵人家说的,权欲造就尊卑礼法,身处庙堂之上的人,无论是蒋氏一派,还是安氏一派,要是没有遵守这套法则,他们又是如何站上如今的位置上。
最后一点清香终于烧完,全场一片寂静,双方的辩论到了这个地步,结果已是一目了然,弘海法站出来,他双手合十,嘴里念了一声佛号,说道:“时辰已到,沈公子与十六学士学识渊博,二者各有千秋,使我等受益匪浅,然而即是辩论,终有输赢,老衲以为,本次‘嫡贤优劣’的辩论,沈公子更胜一筹!”
弘海法师的话音刚活,顾三娘就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那些站在沈拙这边的人顿时欢欣鼓舞起来,一时,气氛被推至顶点,反观十六学士,他们个个垂头丧气,像是霜打的茄子。
就在这时,远处响来一声马蹄声,隔着老远就听外面有道声音高喊:“圣旨到!”
众人皆是一惊,看热闹的百姓们一脸茫然,不知生何事了,此时传旨的太监已被众人簇拥着进到寺内,还是蒋中明最先反应过来,他与同僚们一撩衣袍,就跪在原地,有些书生见此情形,也纷纷跪下接旨。
圣旨来了,帷帐里的女眷们自然不能安稳坐着,顾三娘怀着身子,吉昌公主和孙氏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也跪下来。
传旨太监登上辩台,他看了一眼乌压压的人群,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皇命,兹有举子沈拙,德才兼备,乃是栋梁之材,朕心甚慰,着命其继任国子监祭酒一职,官居从四品,以示皇恩,还望爱卿忠君爱国,为朝廷效力,钦此!”
这封圣旨不过寥寥数语,传旨太监很快就念完了,他对着沈拙说道:“沈大人,接旨罢!”
沈拙面无表情,半晌后,这才双手接过圣旨,嘴里淡淡回了一句:“谨遵圣命!”
自从辩论开始,就时时有人快马加鞭将此处的情形传回宫内,等到后半段时,靖文皇帝气得大雷霆,然而他心知此事已成定局,他就是再不心甘愿,封官的圣旨也不得不,沈拙与别人不同,他偏要抢在人前颁布圣旨,好显得他不是那起心胸狭隘之人。
沈拙接了旨,那传旨太监嘴里说了一番勉励的话,自是回宫复旨去了,只等他们一走,周围的人群七嘴八舌,沈拙以举人之身,一跃成为朝中的国子监祭酒,这份殊荣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但也有人以为,沈拙能有此好运,不过是凭借着他有个位居高官的父亲罢了,总之种种论述,暂且不一一细表。
且说蒋家一行人,在沈拙接完圣旨不久,就提前乘着车马回府,回程时,沈拙没有骑马,特意和顾三娘同乘一车。
这会子,沈拙靠在车厢的软枕上,刚刚领到的圣旨被他随意丢到一旁,顾三娘经不得颠簸,她依靠在沈拙身上,悄声在他耳边问道:“阿拙,你辩赢了皇上,那皇上是不是就不会废除太子?”
沈拙扶正她头上戴的钗环,笑道:“你也是个傻的,他既是起了废储的心思,怎会因我说赢了他,就就此作罢。”
顾三娘听完这话,眉头轻轻一皱,她又问:“那嫡出的和有贤能的,到底哪一个好?”
沈拙想了一下,他对顾三娘说道:“都好,尧舜禹汤,旧朝被新朝替代,上位者为了统治庶民百姓,要是不弄出一套尊卑伦理的规矩,等到人人都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岂不是要把他累死!”
顾三娘似懂非懂,她迷茫的看着沈拙,沈拙嘴角含笑的握住她的手,他的这些话实在过于惊世骇俗,要是被人听到,说不定人家都当他是魔怔了。
“你不用在意这些,不管是嫡还是贤,皇帝要我辩嫡,我就能辩赢贤,皇帝要我辩贤,我就能辩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