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雎单膝撑在地上的身子又晃了晃,神色黯然,阿誉,你会回来的,对不对?
“少主!”一道黑影自院外冲到白雎身边,蹲身扶住了他恍如扁舟的身体,看到他手中拄地的断剑,眼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紧张与担忧,“何人能伤您至此!?”
林龙不喜外人踏入他的院子,所以能来到此院子的也只有白雎而已,墨衣每每随白雎前来都只能在前院候着,而如今武林处于大乱中,加之都护府也在如今向苗疆出兵,益州如今很不平静,白雎虽一再说不必墨衣跟随着,可墨衣担忧他的身体,不敢光明正大地跟着,只敢背地里偷偷跟着。
如今藏剑山庄危机,武林大乱,少主的武林盟主之位人人觊觎,地位已是岌岌可危,而少主对这些事情置之不理,任由蜚语流言满天飞,任由武林乱着,任由林麟那个企图称霸整个武林的小人挑唆各门各派与藏剑山庄间的关系,非但不理会,反而离开了扬州来到林府这小小的后院陪林大将军品茶下棋!
墨衣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他所尊敬所信奉的少主,如今少主所拥有的一切是他拿命换来的,是他不惜背负逆天的骂名才得到的,可他却几夕之间选择对这一切放手。
墨衣明白,少主做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苗疆姑娘。
他知道少主心里苦,他不会求着少主将武林大事摆在心中第一位,他也不会劝少主回到藏剑山庄,少主这二十八年活得够累了,他不会在少主这最后剩下的时日里求他去做他已经全然不在意的事情,他忠于少主,不论少主做何决定,对武林有益也好,对中原无益也罢,他都会至死追随少主,他只是,为少主觉得不值得而已。
因为那个苗疆姑娘的眼里心里,装着的不是为她做尽一切的少主,而是另一个男人!
而能伤得到少主的,除了五毒教那个妖异的男人,这天下再无其他人!
“是五毒妖人来了!?”墨衣眼神骤然变得狠厉,扬手一挥,朝空气里道一声“跟我追”,只见院外黑影倏动,墨衣聚力,正欲离开,却被白雎抬手拦住,沉声道,“都退下。”
片片黑影在院外停住,瞬间又向四周隐去。
“少主!你还要护着那个女人到什么时候!?她害得你还不够吗!?如今竟还让那个五毒妖人来伤你!”墨衣怒从心生,为白雎不甘,一时口无遮拦。
“墨衣。”白雎冷冷唤了墨衣一声,而墨衣似乎气上了头,一时仍梗着脖子道,“少主,墨衣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你这么为她,根本就不值得!”
“和阿誉无关,这伤,是我自取其辱。”白雎艰涩一笑,抬手以衣袖擦掉嘴角下巴的血渍,将断剑递给墨衣,“这剑,替我收回剑鞘吧。”
“少主!”
“这世上本就无什么值得不值得可言,只有愿意不愿意之分,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所以,墨衣,你不必再多言了。”白雎说完,捂着心口往林龙的书房方向走,忽而像想起什么似的,又突然顿下脚步,“武林如今情况如何了?”
而他刚问完,墨衣正要张口回答,他却又兀自摇摇头浅笑道:“不必说了,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他是亲手杀了自己的生身父亲,可他从不曾希望看到武林大乱。
“可是武林需要少主!武林若是在林麟的掌控中,必然被毁!”白雎的淡然让墨衣无法平静自己的心。
“墨衣,我不是神不是圣人,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我也有七情六欲,我也会自私,我的时日已所剩无多,我就不能自私一回吗?”他要自私地把武林弃之不顾,他如今什么也不想管了,他心中所想的,只有她而已。
武林大乱又与他何干?藏剑山庄是存是毁又与他何干?谁存谁亡又与他何干?他不是圣人不是菩萨,他的心没有那么宽那么大,他只是个普通人,一个也会自私地普通人而已,他曾经从未想过要一统武林,若非为了她,两年前他不会回到中原来,若非为了她,他不会手刃了自己的生身父亲将整个武林掌控在自己手中,他做尽这一切,只是为了爱她护她,可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他的身影,她不再属于他,也不会再到他的身边来,她心里已有了她想守护想携手走一生的人,那他要这一切,还有何用?
所以,他什么也不想去理会了,他不是无力平息武林如今的大乱,只是他不想不愿罢了,他只想念着她,只想见到她,只想拥抱她,只想让她回到他的身边来。
墨衣看着白雎孤寂的背影,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除非我这条命还有再续,否则,这天下事,都与我无关。”白雎淡淡说着,淡淡笑着,继续迈步往林龙的书房走,抬起右手摸向自己脖间,取出绕在脖子上的一根红绳,只见红绳之上,一枚小小的银铃铛轻坠其上,苍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它。
“林大将军归西了,尸骨已焚烧了由黑泥带走了。”白雎最后还淡淡补充了一句,不知是对墨衣说,还是对他自己说。
墨衣看向院中柴禾燃烧过后的残迹,再看向白雎的背影,心中悲悯,抬脚也跟着往书房走去,同时心中也紧张担忧着。
少主,体内的毒素蔓延得更深一层了,他还能见到今年的夏日吗?
烛渊与龙誉以及黑泥一人驾着一匹马出了益州城时夜幕已降临。
“阿哥。”僻静小路上,龙誉突然勒马。
在前驾着马的烛渊没有让马停下,只是让马匹往前慢慢踏着步,听到龙誉的声音却没有回头。
龙誉看着在夜色里渐渐变得朦胧的烛渊的背影,喉间有些哽咽,“蛇阿姐没有骗我,小哥哥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