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长空,和刚刚赌战而胜的喜悦,都冲淡不了慕容令此刻急切、甚至和所有普通民众一般彷徨的心情。
前面领路的,是慕容恪的亲信家奴,车焜普驎。憨实的样貌,本分的姿态,都让人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位有着【中品州士】实力的武人!
似拔列通这般,虽然也是家奴的身份,却有着正规的北燕军职,说起来也是风光。但这车焜普驎却一心为奴,每日只管低调侍奉慕容恪,在如今日益奢靡的鲜卑族人中,诚为罕见。
来到一座朴实无华的小院前,车焜普驎停下脚步,微微躬身:“主人说了,让少将军你自行进去。由我守着门口,再不会有他人进入。”
顿了一下,看着慕容令那略带恍惚的神情,车焜普驎难得的又多补了一句:“征南将军,也在屋中。”
“父亲?”
慕容令略一诧异,随即摇了摇头。
“此等时节,还顾忌那么多做甚……”
喃喃自语后,不敢怠慢的对着车焜普驎拱了拱手,慕容令便匆匆抬步入院。
慕容恪身为北燕摄政,所住宅邸,自然是燕帝所赐,富丽堂皇。
慕容恪几次三番推辞未果后,虽说只得接受,却将多余装饰都去了个干净。唯有花草树木,尽数留下,据说院北的那一处假山池塘,也是慕容恪养病期间,最爱去的地方。
从前来时,院子里满是清新之气,令人心旷神怡。
不似如今,尚未进门,一股浓浓的药味,已然扑鼻而来。
右手握拳,以指节轻轻按了按发酸的鼻子,慕容令略带颤抖的敲门道:“四伯……”
后面的话,竟是就此卡主,半点发不出声来。
屋内沉寂片刻,随即脚步声传来,房门打开,一位面带忧色的健壮中年上下看了看慕容令,嘴角艰难的挤出了一丝笑意:“令儿,进来吧。”
“父亲,四伯他……”
慕容令压低了声音,正准备问些什么,慕容垂那和善的脸庞便陡然转为烦躁:“进来!你四伯有话要和你说,快去吧。”
“是孩儿孟浪了。”
慕容令连忙做礼,进了屋子,返身就要动作,却被慕容垂直接推了一把。
慕容令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探头出门,左右看看,这才缓缓关门,微微甩了下脑袋,朝着内屋走去。
“令儿,你来了。”
没有想象中的昏暗压抑,与方才慕容垂那小心谨慎的模样和行为完全相反,慕容恪的这间卧室里,所有的木窗都扇扇打开,明朗的光,打在床上,让那一位本该满脸病容的老者,似乎都变得光彩精神了起来。
尤其是那一抹长辈独有的慈爱笑容,更是慕容令一直以来,立志以慕容鲜卑一族之未来扛于肩上的最大支撑——四伯和父亲对慕容鲜卑的苦心与辛劳,需要有人分担,更需要,有人继承。
“坐。”
慕容恪淡笑着向慕容令微微一点头。
慕容令连忙走向前去,在床边一张早就准备好的胡凳上坐下,欣喜的笑道:“如今外面四处传言,说四伯您如何如何,让侄儿一直担忧不已。今日一见,四伯神采如旧,侄儿便放心了。无非是积年沉疴,多将养几年,说不定便能痊愈了。大燕,可少不得四伯您啊!”
慕容恪笑而不语,只是拉过慕容令的右手,虚抓在手心,轻轻拍了拍。
这时,慕容垂也从外屋进来,却是直接坐在床榻之上,对着慕容恪轻叹道:“四哥,令儿他也来了,你有话,就直说吧。”
作为燕文明帝慕容皝的第四子和第五子,慕容恪与慕容垂相差不过五岁。但这般直观的对比看去,一个身如枯槁,满头白发;一个却健硕沉稳,毫无老态。
同样的时间,对于不同的人,也常常,是不公平的。
慕容恪对着慕容垂轻轻点头,然后转而再度看向慕容令,轻笑道:“大燕若是真少不得我这个早就没用的老头,那才是最大的悲哀。更何况,如今看来,怕是必然会少了……”
“四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