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
“你这孩子,净会瞎说,你父皇身强体壮,大补的东西不宜多吃,特别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莫要轻易动补,多了身子反而会亏空!”人未至,声已到。
水芊鸢一袭暗红宫装,金线绣着凤凰,红宝石点睛,较之昨夜的妩媚柔弱,多了分威严。
百里玉脸一黑,周身仿若笼罩一层乌云,放下汤勺道:“母后所言极是,年轻人该多‘运动’。”最后两字咬音极重。
水卿衣心尖一颤,有着不好的预感,他那神态不得不让她想歪。
“运动倒是不必,你和父皇修为极高,自然身强体壮。”水卿衣狗腿的笑道,只希望这男人不会把她就地正法了。
“娘子,为夫最近身子虚,要多锻炼锻炼。”百里玉笑的如沐春风,眼底闪过一抹流光,想着何时带她回北苍成婚。
水卿衣欲哭无泪,为了逞口舌之快,完全忘记事后的惨重后果。想到上次拎着她倒挂墙角,不知今夜会如何惩罚她。
“衣儿,玉儿说得对,他身子单薄虚弱,你要多让着玉儿,不许胡闹。”水芊鸢慈爱的教诲着水卿衣,就着椅子坐在百里玉身旁,惆怅的说道:“玉儿,师姐小时候见你长大,分隔十余年,未曾料到,你成了师姐的女婿,果真世事无常。”
百里玉手一顿,蹙紧眉峰,昨日她的目光是全然陌生,如今,倒是挺熟稔。
“的确。”百里玉不冷不热的应道,见到小时候爱粘的师姐,反而觉得她与安翎是同一种人。
“母后,事实本就无常,谁都说你会死,可还不是好好的?”水卿衣试探的说道,不动声色的坐在百里*上,隔开水芊鸢直视百里玉的目光,那夹杂不知名的目光,让她极为不舒服。
百里玉唇瓣微勾,对水卿衣的主动,心情悦愉。
“那是母后的福分,有你父皇痴情相待,上天都不忍将我给收走,母后只想用余生补偿你父皇。”水芊鸢眸子里蕴含着浓郁的哀伤,目光悠扬的望着窗棂处,怔怔出神。
水卿衣清湛的眸子转向百里玉,他该是与父皇一般情深不悔吧?那日,明明深信与水冥赫痴缠的人是她,却还是守望在紫苑殿外,一日复一日,直到与她相见,解除误会。
“母后来有要事么?”水卿衣心情陡然有些转变,不知为何,她不愿见水芊鸢瞅着百里玉的视线,仿佛自己的糕点,被人觊觎。
虽然觉着可笑荒唐,可水芊鸢不知是真是假,若是假的定然是会被百里玉这货所惑,是真的,怕是她多心了,只不过始于师姐弟之间的情谊。
水芊鸢收回视线,苦涩的说道:“母后只想与你多多相处,衣儿还是不能够接纳母后么?”
水卿衣抿唇,歪头打量着水芊鸢,摇头道:“不是,衣儿想父皇定是不愿离开母后,母后还要多多与父皇相处,他这些年过的太苦。”
水芊鸢神色一僵,想到昨夜的事,手中茶杯的水倾斜而出,温热的水渍让她恢复常态。“许是太久未见,母妃与你父皇之间,有层捅不破的隔膜,你父皇年岁大了,处理政务有些力不从心,母后想带着你父皇去别庄散心,由宣王暂代政务,你看如何?”
水卿衣与百里玉对望一眼,交换眼神,慵懒的陷进百里玉温暖的怀里,似笑非笑的看着水芊鸢说道:“母后,父皇正值壮年,身体力壮,怎会力不从心?去别庄修养几日也无碍,影响不理政事。”
“衣儿,母后与你父皇要离开好些时日,若无人主持朝政,岂不是成了散沙?边关有匈奴来犯,有加急的奏折,当如何?”水芊鸢神色落寞,为水卿衣不能理解她的苦心。
水卿衣冷笑,有些猜不透她到底是谁的人,若说她是令贵妃的,也不该交由宣王,而非闲王。
“母后,如今乱世,你们若要游山玩水,可等天下太平,不需急于一时。”水卿衣眸光微转,双手交叠在一起,失落的说道:“衣儿从小离开父皇母后,寄人篱下,吃苦受罪,好不容易,认祖归宗,却又没有享受今日亲情,母后又要抛下衣儿与父皇离宫,是因着衣儿碍眼么?”
水芊鸢眼底闪过焦虑,连忙摇头,咬唇说道:“没有的事,母后疼爱你还来不及,怎会嫌你碍眼?是母后想的不周全。”
“母后,我们一家人要好好相处,等战乱平息,衣儿随您与父皇一道游山玩水,踏遍天下美景。”水卿衣眼底有着憧憬,妖冶的胭脂痣散发着红光,凭空增添了惑人的妩媚。
“这…”水芊鸢有些犹豫,斜睨眼百里玉,颇有些责备的说道:“衣儿,你走了,玉儿该如何?他不像你,要管理北苍朝政,怎可随意离去?再则,你也是一国之后,也不能随意出宫行走,抛头露面。凭空授人话柄,日后如何掌管后宫,母仪天下?”
话落,见水卿衣撅着嘴,委屈的低垂着头,水芊鸢叹息,轻柔的说道:“好了,母后是为你好,在南诏你可以使小性子,到了异国,玉儿难免也有顾不周到的地方,你莫要添乱。”随即,话音一转,对百里玉说道:“玉儿,你莫要娇惯她。”
“对浅浅,玉唯一要做的便是宠,宠到无人能受得了她,便无需担忧有人与我争夺她。”百里玉清雅含笑,亲昵的抚摸着水卿衣的眼睫,轻轻眨动,如羽毛扫过手心,痒痒的,触动心房。“浅浅愿意让我娇惯,是我的荣幸!”
水卿衣满意的颔首,觉得这货还是有潜质的,就是不该对她太黑心,对付外人倒是没关系。
“母后,我是不是你女儿啊,哪有这样揭人家短处?”水卿衣不满的起身,移到旁边坐下,托着下巴看着水芊鸢说道:“母后,我觉得你不似以往那般疼宠我,变了许多。”
闻言,水芊鸢心下一惊,快速的敛去眼底的情绪,慈爱的拉着水卿衣的手说道:“衣儿,你多虑了。母后哪会不喜爱你,只是太过关注你父皇,忽略了你,母后知错,小公主可愿意原谅母后?”
水卿衣不语,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不知在打什么注意,看得水芊鸢心口紧缩,一瞬不瞬的盯着水卿衣。
“母后,您还记得与父皇的事情么?”水卿衣觉得她越发的古怪,代理政务之事,理该不是找她,却来找她说事,试探口风,还是有目地?
“与你父皇的事可多了,衣儿想知道什么?”水芊鸢嘴角微勾,恍惚的神色仿佛想到过往的事情,露出幸福的笑。
“母后知道父皇是如何与你互生爱慕的么?”水卿衣眨巴着无辜的凤眼,求知欲强烈的看着水芊鸢。
“这件事母后自然记得,小时候,你父皇调皮,夜里等守夜的人打瞌睡,便带着我去观星台看星星,不知不觉,两人都熟睡,我被冻得发高烧,醒来后看到你父皇守在床边,眼眶发红,就这样不期然的撞进我心头,那时我并不知道对他有了感情,而是后面的日益相处,才发觉对他的兄妹之情变了味。”水芊鸢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转瞬,神色黯淡,凤眸水雾氤氲的说道:“若知后面的凄苦磨难,我宁愿从未层与他看星星。”
水卿衣见水芊鸢说的动情,心头微涩,这话父皇也曾经说给她听过,难道真的是娘亲?
“母后以前喜欢做什么?”水卿衣总是无法把眼前之人与记忆中的娘亲重叠,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听来的都是她的好,所以,眼前之人与娘亲的传闻有差入,便会觉得怪异。
水芊鸢一怔,打趣的说道:“衣儿三番两次的试探,是怕母后有人冒充么?”
水卿衣一怔,没料到她会挑破,有些微的尴尬,摇头说道:“没有,衣儿只是想要了解母后的喜好。”
“母后身旁没有交心之人,喜爱自己的兄长,不容世俗,便喜欢记载心事,写了好几本册子。”水芊鸢苦笑,拉着百里玉与水卿衣的手交叠在一块,感慨的说道:“我曾经戏言,说若生了女儿,便许给玉儿,倒没料到成真了。”
百里玉眸子流光溢彩,幸而他去了雪临,若稍有犹豫,或许永远的错失她。
“师姐确实曾说过。”百里玉颔首,拢在袖筒里的手摩挲着那抹金色丝帛,诡谲的眸眼深邃似海,仿若要将水芊鸢吸纳,辨出真伪。
水卿衣也困顿了,这些隐秘的事情,除了本人,确实无人知晓。
“衣儿,既然你不赞同宣王代理政务,母后与你父皇散心,你又吃味,不如趁此让你父皇恢复狩猎?”水芊鸢提议道。
“母后,衣儿身为女儿身,不可过问朝堂之事,宣王代理政务,您该过问父皇,儿臣拿不定主意。”水卿衣眉目冷清,对水芊鸢的话颇感无奈。
水芊鸢脸上的笑容微僵,讪讪的说道:“母后糊涂了,你父皇把龙虎令放在你手中,那便是授予你至高的权利,可惜你不是男儿身,拥有滔天权势,势必为你增添许多麻烦,宣王是母后与你父皇为你选得夫婿,打算让你与他成婚,没料到你误打误撞的嫁给玉儿,他们两人都是人中龙凤,母后也心安,日后你总归要与玉儿会北苍,龙虎令也无用,反而成为麻烦,不如交给宣王?”
说完,又发觉不妥,急忙说道:“宣王好承你人情,日后有困难,好多一日相助。”
“母后,你多虑了,龙虎令是父皇给儿臣的礼物,意义非凡,定然是不会轻易的送给他人,除非是父皇亲自来讨要。”水卿衣百分百笃定水芊鸢是为了龙虎令而来,嘴角带着嘲弄,真当她是三岁小孩好糊弄?
当初水澈送她时便说过,走到任何一国,都能调动安插的暗线,若她随百里玉会北苍,有个老巫婆等着她收拾,势单力薄,肯定于她不利,有力量在那边,也多了筹码。
水芊鸢细柳眉绞拧,对水卿衣的回答不悦,扶额道:“母后是为你打算。”
“儿臣心中有数。”水卿衣眼一沉,见水芊鸢不罢休,困倦的摆手说道:“母后,想必父皇也在遣人找你,你且先回去,儿臣亲自与父皇商谈。”
水芊鸢脚步一滞,紧紧的攥着锦帕,脸色微变道:“衣儿,母后是担心你,看来是多此一举了,你父皇最近为边关战事烦忧,你便不要气打搅他。”
说完,便在宫娥的搀扶下离去,远远的传来一句长叹:“儿大不由娘!”
水卿衣额角突突跳动,撇了撇嘴,手肘撞着百里玉的手臂说道:“别吃了,可有找到破绽?”
“你不知道?”百里玉擦拭嘴角,挑眉反问。
“你倒是乖觉,为了一句戏言,便来到雪临。”水芊鸢有些许得意,没想到这货从小就惦记着她,稀罕她。
百里玉搁下银箸,冷笑道:“我那时好奇,师姐为何会生出如此‘奇特’的女子,正巧无聊,便来了雪临凑热闹。”
水卿衣脸一黑,就知狗嘴吐不出象牙。
“那你又为何对我死缠烂打?”水卿衣鼻孔朝天的哼哼,老娘还不稀罕你呢,说的她到底有多招人嫌?
此刻,沉浸在怒火中的水卿衣忘了,她的前身受天下人鄙薄,人人避之不及,足以见得,有多——招人嫌!
“咳…”百里玉耳尖微红,不打自在的咳嗽,别开头说道:“你有许多银子存放在我这。”
“与银子有何关系?”
“你当初为何嫁我?”百里玉目光灼灼的盯着水卿衣,水卿衣被盯着发虚,脱口而出道:“为了我的银子!”
“还有何疑问?”百里玉红而莹润的唇漾着令人炫目的笑容,美的让人心惊。
水卿衣反应被耍,恨得咬牙切齿,脸色阴沉,无视美色说道:“老娘要和离!”扔下这句话,水卿衣挺有气势的转身离开。
……
王都街道繁华,比雪临国略胜一筹,难怪楚慕瑾被令贵妃威胁,屁都不敢放一个。
水卿衣骑在一匹瘦小的老马上,手上拿着竹竿,吊着一根胡萝卜,悠哉悠哉的闲逛,不时的感叹一句宫外的空气真清新,宫外的天气多明媚,没有百里玉的日子,多么的惬意…
脸上蒙着面纱,漫无目地的闲逛,听到前面传来争吵声,围拢了一堆人,打算绕道行走,可瞧见那一抹熟悉的墨绿色身影,水卿衣两眼放光,甩动着萝卜,引诱老马加快速度。
“都给小爷滚开些,没见过调戏女人?”圆溜溜的眼珠子蕴含着怒火,瞪视着围观指指点点的百姓,肉肉的脸一片通红,小手死死地抓着淡绿色女子的衣袖,暗骂多管闲事!
“放手。”绿衣女子柔美的脸上满是疏离不耐,淡漠的说道。
“美人,小爷和你多相配,穿着同色衣袍,在这大千世界相遇,实在是太有缘,太相配了。”圆溜溜的眼睛满含笑意,弯成月牙,风流的话夹杂着一丝谄媚。
“本姑娘不想带着个儿子行走江湖。”女子冷眼打量那张肉嘟嘟的圆脸,眼底有着嫌弃。
“噗呲——”水卿衣掩嘴嗤笑,没料到竟会在此遇上赫连雨。
绿衣女子淡淡的瞥了一眼水卿衣,手灵巧的从赫连雨手中挣脱,可下一刻,腰间一紧,被一双贼溜溜的手环住,脸一沉,带着凌厉的气势朝手腕挥去。
水卿衣目光凛然,快速出手,一条红绸卸去绿衣女子的力道,忽而发觉她很眼熟,像极了某个女子,可性格实在大相径庭,无法联想在一块。
绿衣女子趁势把赫连雨甩开,赫连雨摔的哇哇直叫,跳起身来,指着水卿衣吼道:“丑八怪,出来捣什么乱,真是人丑多作怪,美人跑了你赔小爷?”
水卿衣脸皮子狠狠的一抽,也懊恼她为何手贱出手帮忙,非但没有感激,还被反咬一口。
“傻缺,我很质疑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水卿衣嘴角挂着一抹讥笑,赫连寻对他保护的太过,胆子太大,脑子太小,不成正比,连危机意识都没有,活到十四五岁,真的是奇迹!
赫连雨被骂,气的跳脚,从这女人说话的口吻忽而联想到那该死的臭女人,吓得心中没由来由来一慌,磕巴道:“我…我…小爷自然是喝奶长大。”
话落,众人哄堂大笑,此起彼伏的嘲笑声,让赫连雨脸色通红,水汪汪的大眼,有些惊慌,攥紧拳头,无措的呆愣在原地,触碰到绿衣女子鄙夷的目光,心里焦急,连忙解释道:“美人,小爷现在不喝奶…”说着,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急得挠着后脑勺。
“你是不是想说你是小时候喝奶现在不喝?”水卿衣起了逗弄的心思,笑吟吟的看着赫连寻,亲和的仿佛邻家大姐姐。
“对。”赫连雨连忙点头,感激的看着水卿衣,希望她解释给美人儿听,消除对他的误解。
“你是喜欢她,不是找她要奶吃对吧?”
“是的。”赫连雨水汪汪的大眼崇拜的看着水卿衣,觉得这姐姐比那该死的臭女人好多了,怎么会生出她是那臭女人的错觉?
“嗯,所以…”
赫连雨眼巴巴的看着水卿衣,期待她后面的话。
“奥,我知道了。”水卿衣恍然大悟。
“知道什么?”
“你不喝奶啊!”水卿衣摊手,挑眉说道:“你傻站这里干什么?”
“……”赫连雨幽怨的望着水卿衣,觉得她是故意吊他胃口。
“你的美人儿她走了,你不要她了?”水卿衣眼底精光闪烁,果真逗弄天然呆很有趣,被百里玉气的心里的沉郁也消散了。
赫连雨呆呆的反应过来,转了几圈,发现美人果真不见了,恍然发觉自己被耍了,鼓起腮帮子,气急败坏的说道:“丑八怪,你赔小爷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