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声声“是我,是我”的唤叫声中,白闻生瞬间化作了石人,从血液到思维都凝固住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动,眼睛直直盯着前方黑洞洞只点着一盏昏黄光晕路灯的甬道。那声音也成了虚幻,不是在耳边,而是穿越了遥远的时间,又或者是在梦里而已。
“子卿,是我啊!”那人站到了白闻生前,抱住了他的胳膊。
白闻生像个纸片晃动了一下。视线那人的面目的轮廓开始逐渐清晰,果然就是自己深深记得却又忘记了的人,张贺祥。可是他已经不是曾经时候的模样,即使是在黑暗里也能看清楚他此刻的落魄。一脸的胡渣和烟熏火燎之色,身上的衣衫也是褴褛,昔日那身笔挺已经被磨成了千疮百孔。时间一下被拉了回来,白闻生退后了一步,发怔着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嘘,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借我个地方。”张贺祥很警惕地又看了看左右,小声地道。
白闻生即使想要拒绝可这一下竟然也想不起理由来。他没有再多问与多说,带着张贺祥极快地从小侧门进入了苏公馆。穿过没有开灯的客厅,他们直接上了楼。白闻生将张贺祥领入了书房。
门关了上,白闻生刚要开灯却被张贺祥制止了住。随即张贺祥走到窗边,向楼下看了看,然后很快地拉上了窗帘,这才过去把灯打了开。亮堂了的房间,犹如撕去了两人之间的防护,一时相对竟然陷入无言。
张贺祥好像很不好意思,他两只手交叠地搓握住,先是低下头,然后又看了看这间富丽堂皇的书房,最后才将目光聚集到了白闻生的脸上,尴尬地笑了笑道:“有吃的么?我饿了好几天。”
白闻生嘴角动了动,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好,我去厨房给你找找。不过应该都不是热的了。”他道。
“什么都可以,能填饱肚子就行。”张贺祥道。
白闻生皱眉转身出了房间,不一会后便端了一碗冷饭菜还有一袋面包回了来。张贺祥来不及道谢,便开始坐在书桌前飞快地用筷子扒拉饭菜到嘴里,似乎不经过咀嚼地就大口咽了下去。
白闻生一直眉头不展,他倒了一杯水放在张贺祥的桌上,便一动不动地坐到了沙发上。等一切食物一扫而空后,张贺祥的嘴这才有了说话的余地,他的手掌在自己布满胡渣与油腻的嘴唇揩了一把,然后贴到了腿面上,一句话在心里酝酿了许久才说了出来:“谢谢你。我就在这里呆一晚上。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白闻生却凉凉地道。“让我帮你,总得告诉缘由吧。”
“这,这事情你知道了,对你不好。”张贺祥对于白闻生这样的态度有些在意料之外,吞吐却又义正言辞地道。
“那请你从这里出去。”白闻生站起了身,并不客气地道。
张贺祥一把捉住他的手:“你当真一点旧情都不念了?金钱真的已经把你的心灵腐蚀了么!”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白闻生听了这话真的生起气来,他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张贺祥嘴里说出来的。
“难道不是?”张贺祥道,可刚说出来却又有些后悔了,自己现在毕竟还在白闻生的家里,还是需要他的帮助,这万一要是闹起来可不太好。于是他连忙又转了语气道:“好吧,算我说的不对。可虽然你现在是苏家的女婿,可我们也曾经是同学吧。”
“我为什么会当成这个女婿?那还不是因为你?!”白闻生没有轻信了他的妥协,而是继续质问道。
“因为我?”张贺祥嘲讽地笑了:“我怕是没那个能耐吧?不过苏家财势人尽皆知,你想当这个女婿也情有可原。我不怪你。”
“你………。”白闻生感到了一丝头晕目眩,手扶着沙发靠背,闭上了眼睛。
“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是背负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上海。当时我最大的念头,居然是希望能一天再回到上海时,能胜过强过苏家!”张贺祥道。“可惜我现在也许连以前都不如。可是,我有了更大的信仰。”
“可要不是你想独自离开上海,欺骗我买不到当天的船票,我不会进苏家门。”白闻生悔痛地道。
“我要是能买到怎么可能会骗你买不到呢?那时候我为了买这一张票腿都差点跑断了!结果大街小巷都是传着你们的婚事,我是无可奈何啊!”张贺祥极力解释道。
白闻生怔了怔,回忆了老半天,才将那段时间的细枝末节回忆起来。可是回忆与现在张贺祥所说的交杂在一起,又混乱了。他不知道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可我明明托周习坤去给我买船票,他说票根本没有那么难买。”白闻生恍惚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