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声随着迎亲队伍渐行渐远,前来府中道贺的宾客们也有大老爷、三老爷招待,而女客则有二夫人、三夫人相陪,夏清歌毕竟还是一位尚未出阁的姑娘,不便管理这种场合所以等夏瑜涵离府之后,她也就没什么要做的事情了。
“小姐这是去哪?”巧兰、木槿二人紧跟在她的身后,而夏清歌则不语,只是朝府内东院而去。
当二人看到一处院落前的三个大字时,她们颇为意外今日小姐怎么竟想起来探望老夫人了呢?
进入褔寿院,院落内有两位扫院子的小丫头正坐在树下的石凳上闲聊,见到夏清歌进来惊吓的赶忙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大…大小姐。”
夏清歌淡淡撇了她们一眼,她对福寿院内的下人还算有些印象,只一眼便记起这二人从前就一直伺候在褔寿院,如今老夫人眼看快不行了,她们的胆子也越发的大了。
巧兰横了她们一眼“眼下是没活了么?旁边那一堆衣物可是分发给你们收拾的?”
两个小丫鬟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低头向水井旁的木盆看了一眼,瘦弱的小身子瑟瑟发抖,这些衣物是老夫人失禁后桂嬷嬷吩咐人拿出来的,衣物上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她们都不愿意上手去清洗,如今福寿院内都没有从前的积极了,连桂嬷嬷都开始讨好三夫人,试图为自己谋取后路,如今谁还真的在意老夫人丢了几件衣物的?本来想着等会儿拿出去扔了了事的,不想却被大小姐逮了个正着。
“回禀巧兰姐姐,这…。这的确是分发给奴婢们清洗的衣物,奴婢们刚刚扫完院子便偷懒的休息了一会儿,奴婢保证马上就将那衣物清洗干净,还望大小姐开恩不要责罚奴婢啊!”其中一位尚算机灵的小丫头立刻跪了下来,夏清歌朝盆内的衣物看去,那一滩明显的黄色粘物一看便知是什么,她挥了挥手“算了,你们尽快清洗干净了就是。”
“多谢大小姐开恩,奴婢这就清洗。”丫鬟见夏清歌并未有责罚她们的意思,心中大石落地,哪里还有时间顾及那衣物的气味,急忙拉过身边另外一位吓得怔愣的丫鬟跑去水井旁边开始认真的清洗起来。
夏清歌并未在看她们,朝正堂看了一眼便径直走了进去。
“大小姐来了。”桂嬷嬷一见走来的人便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想起昔日她曾帮助的那个女孩,如今真如她预料的成为这府中真正的掌权之人,桂嬷嬷不免有些唏嘘感叹,更庆幸从始至终她都未曾站在老夫人的立场上,不然如今她定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见桂嬷嬷迎来,夏清歌保持着适度的微笑“嗯,桂嬷嬷,祖母这几天身体可好些了?”
桂嬷嬷叹息一声“还是老样子,一天之内有多数的时间是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只有偶尔醒来一两个时辰,可也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夏清歌了解的点了点头“我去看看祖母。”
“好的,大小姐这边请。”
桂嬷嬷引路,夏清歌走在她的身后穿过厅堂一路朝着夏老夫人居住的卧房而去。
当夏清歌刚刚迈脚进入房间时,便瞧见思烟正在吩咐两名丫鬟将老夫人再次失禁的衣物换下来端了出去,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臭味,让人在进来之后就有一种作恶的感觉。
思烟用丝帕紧紧护住口鼻,挥手命令两名丫鬟快点拿出去,见夏清歌来了稍显意外,随即立刻上前福身行礼“奴婢见过大小姐。”
夏清歌淡淡微笑“思烟姐姐不必客气,眼下这是怎么了?”
“回禀大小姐,老夫人用完膳食之后便失禁了,奴婢们刚刚伺候着将脏了的衣物换了下来。”
“为何屋内不开窗通风呢?”夏清歌环顾了一圈,见房门紧闭,屋内的光线十分昏暗,窗前还被厚重的窗帘遮挡着,致使屋内浑浊的空气很难散发出去。
“回禀大小姐,这是清风堂的赵大夫前来时吩咐这么做的,他说老夫人身体太弱不易招风,让奴婢们定要将窗门都紧闭了,以免老夫人不小心招了冷气对身体更加不利。”
夏清歌沉默片刻,眼神内划过一道暗色,随即明朗道:“原来如此,对了,如今祖母可醒着?”
思烟点头“小姐来的正是时候,老夫人刚刚醒来不久。”
“嗯,我去看看她。”夏清歌说着话就向夏老夫人休息的暖阁而去,进入暖阁,夏老夫人失禁的气味就更加浓厚了一些,夏清歌回身吩咐木槿道:“去门外告诉桂嬷嬷她们,我有一些贴己的话要和祖母说,让她们不必进来伺候着了,有我和巧兰在这里,她们不必担心。”
“是。”木槿应声出门。
夏清歌缓缓转过身走到了床榻跟前“巧兰,将窗户打开散散浊气。”
“好的小姐。”巧兰立刻按着夏清歌的吩咐走到窗户前将窗门打开,后院种植着几株桃花,此时已经有部分的花朵盛放,粉嫩的花瓣随着清风飞舞,香味淡淡的飘入屋内,使得原本污浊的气味慢慢疏散开来。
夏老夫人厚重的眼皮微微颤抖了一下,像是听到了夏清歌的声音,想要睁开眼睛看个究竟。
夏清歌默默站在床榻前看着她,见她紧紧抿起的嘴唇轻颤着,像是要说些什么。
“你是有话跟我说吗?”夏清歌淡漠的开口,后者听到她的话情绪更加不稳定,布满皱纹的嘴角更是颤抖的厉害。
夏清歌见此坐在她的身旁,从衣袖之中拿出一个锦色荷包,打开荷包,里面赫然出现了一排银针,她从中拿出数支银针插入夏老夫人额头和大脑两侧以及下颚处穴位,片刻之后,夏老夫人的双眼缓缓睁开,张开干涩的口,发出沙哑的声音“水。”
“难道我三婶婶和五妹妹天天守在床榻竟然未曾给你喝过一杯水么?”夏清歌佯装惊讶,伸手将银针收起,走至一旁的茶几上为夏老夫人倒了一杯白水。
巧兰见此急忙上前协助夏清歌将夏老夫人搀扶起来,在将枕头垫高了,喂她将水喝下,夏老夫人仿佛刚从沙漠中走出的乞丐,难以掩饰对水的渴望。
喝下了整整一茶杯的清水之后,夏老夫人虽然浑身瘫软无力,却仍旧不想放开夏清歌的手,牙齿紧紧咬住茶杯,用眼神告诉夏清歌她还要喝水。
“巧兰,在端一杯水来。”
巧兰见夏老夫人变成了这般模样,虽然觉得她是咎由自取,可白发苍苍骨瘦如柴的老人,看在她的眼里还是让她的心狠不下来。
急忙走到桌子前在倒了一杯水递给夏清歌,后者接过去之后淡漠的看向夏老夫人“现在可以松开了么?”
夏老夫人斜眼看向撑满了的茶杯,方才将嘴边的空杯子松开,夏清歌将另外一杯水递到她的嘴边,她又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
“咳咳,没…。没想到我这老太婆…咳咳,临死前…临死前的最后一口水竟然…竟然是你给喂的。咳咳…咳咳咳…。”一阵虚弱的干咳,夏老夫人的声音沙哑的犹如即将频临死亡的乌鸦,声音沙哑干枯,让人听着总觉得她下一口气也许就喘不上来了。
“我也未曾想到昔日在修国公府叱咤风云了一辈子的祖母,到头来竟然连喝水都是奢侈。”夏清歌极其平静的开口,声音里没有讥讽更没有丝毫怜惜,仿佛在议论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夏老夫人脸色极差,夏清歌这番淡淡的讥讽如一把尖锐的利剑狠狠的戳进了她的心窝子里。
“你是在讽刺我?还是觉得…。咳咳…觉得如今我这…老太婆拿你没办法了。”
“呵呵,祖母说的什么话,我做什么讽刺祖母呢?您在夏府可是最尊贵的人,别说我了,就连父亲也不敢违逆您的意思不是。”
夏老夫人喘着粗气,双眼带着清冷的光,可最后不知心中想着什么,深深叹息了一声“你是该恨我的,你母亲在府中时…。我未曾给过她一日的好脸色,为此我与你…。你父亲的关系也因此恶劣,也因为…因为你娘,自你出生之后…我从未看过你一眼,呵呵…这样的祖母自然是要遭你的怨恨。”
“这句话祖母说的晚了一些。”夏清歌声音更加清冷“你将身边的亲人排斥在外,让他们彻底心寒,而如今你的报应到了,你方才看明白一切,岂不是晚了。”
“咳咳…。”夏老夫人一阵剧烈的咳嗽,似乎是因为夏清歌那番话的刺激,她胸口剧烈起伏,一口鲜血随着嘴角流出。
“报应?呵呵,若说死在…。死在我手里的人不计其数,真要议论报应,那我这老太婆还算赚了,咳咳…。最起码,我恨得那些人都死在了我的前面…。咳咳。”
巧兰站在一旁,看着夏老夫人即便油尽灯枯却仍旧倔强顽固的模样,摇了摇头,果真有些人到死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是吗?”夏清歌瞬子内含着冷笑,秀眉微微上扬“听说祖母自二十年前便换下了头疾之苦,夜间更是要四个丫鬟守夜方才能安睡下来,更听闻祖母这里从前经常夜间遇鬼,呵呵,看来祖母多活的这二十年也不甚安宁吧。”
“你…咳咳…。咳咳。你给我出去,我…我不想看到你…。”
夏清歌站起身冷漠的望着她“既然祖母不想看到歌儿,那歌儿就不打扰了,今日二妹妹出嫁,外面还有许多宾客,歌儿先告辞了。”
“你…你给我滚,永远…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杨紫鸢…都是你这个晦…。晦气的女人才…才害死我的儿…我老太婆不会放过你。”夏清歌转身的动作猛地僵硬,猛地回头看向夏老夫人,此时她目光涣散,看向自己的目光那样陌生,眼神内充满着仇恨的光芒。
“小姐…老夫人她…”
“别说了,咱们走吧。”夏清歌心里沉思一阵后,收拾好心绪转身走了出去,当她走到门口时仍旧能听到杨老夫人痛恨的叫骂声。
桂嬷嬷和思烟也听到屋内的动静,却谁都不敢擅自进入,况且门口还有这位冷若冰霜的木槿姑娘在严格把守,她们也只好干干的等候在门外。
见夏清歌走了出来,桂嬷嬷率先迎了上去“大小姐,老夫人她?”
“祖母她老人家回忆起一些故友,因此情绪有些不稳,桂嬷嬷是伺候了她半辈子的老人,今后的日子还望桂嬷嬷好生照看,刚才我进去时,祖母口渴难耐,看样子似乎很多日未曾引水了,我不想在听到或在见到类似的事情,嬷嬷吩咐下去,褔寿院所有的奴仆在照顾老夫人上必须尽心尽力,如果我听闻稍有怠慢者,必按家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