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回来时,长宁苑早已一片漆黑,宫女见着他过来,惊得差点叫出来,明显不知道他会来。悫鹉琻浪他心里明白,一定是她和宫女交待说他不会过来,所以熄灯关门,像根本就不准备他来一样。
拦住准备进去通报的宫女,他安静地进房,安静地关门,安静地走到床边,犹如普通人家夜归的人。
祁天晴的确是睡着了,因为早已更深夜静,但因为习惯的警醒,哪怕苏幕动作再轻她也会醒过来。所以苏幕躺上床时,被子里传出一阵怪声怪调的声音:“呀,陛下回来了?累了吧,一夜奔赴两场,应付两个女人,想想都辛苦。”
苏幕在被中轻轻将她搂住,“她又做了噩梦,哭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睡下。”
“所以你就哄了大半夜?我猜她一定趴在你怀里哭吧,呀,该不会正好被我别着的针给刺着脸了吧?”祁天晴说到后面似乎有些欢喜,但也不过是酸酸的欢喜,她的脸一直钻了半边在被子里就没出来过。
苏幕沉默着,再次与她靠近,环住她的腰。
她翻了个身,有意无意将他胳膊掀了下去,他再次上前,又从后面将她搂住,这会儿,她终于没再动。
“今日她是真的做了噩梦。”他说。
“所以你就是承认很多时候她是假装做噩梦了?”她反问。
苏幕说道:“我心中对一切都很清楚,只是长宁……我没办法不去管她。若非那些变故,她也不会变成今日的模样,我对她有亏欠,有怜悯,有不忍,但我知道着,我对她有的,仅仅也只是这些。”
“我知道你对她只是这些,可她呢?我嘴边的一块肉天天往别人那儿跑,它说它不想被人吃,可人家天天哈在它旁边时刻伸着舌头想舔它呢,想想我就觉得这肉得再弄点水洗洗。”
苏幕好久的沉默,似乎不太能接受这个比喻,终于将这比哈在心里咀嚼好久,才开口道:“我没被人舔。”
祁天晴笑了起来,转身面朝他道:“没有吗?明明就有,我都亲眼看到了!你又是拉她又是抱她的,那不就是舔了?就差没吃到肚子罢了。”
苏幕再次沉默,最终叹了声气,“我尽量不那样。”
她动了动身子,换个舒服的姿势,然后一动不动看着他道:“我倒是很不明白,你凭什么就相信她是凌岚呢?你以前不是没见过她吗?还是说你之前又是骗我的,其实你见过?”
“我想,那并不算见。”苏幕回道:“有一次我得到消息说她在某一处出现,我便立刻前往,只看到她的侧脸和她离开的身影。”
“哼,原来还是骗了我,果然是见了,我觉得按你的习性你说的话也许该打个折,你说只见了个侧脸,我看说不定就是整张脸。”
“只是侧脸。”他又说。
她终于不在这问题上纠结,马上道:“那好,所以你就仅凭这个侧脸认定她凌岚?”
“我见过这一面,也见过她的画像,那时候我让人画过画像给我。”苏幕说道:“不过我并非用这些来确认她就是,只是见到她,我便知道她就是。”
“原来是第六感直觉啊……”祁天晴小声嘀咕了一句,另有后半句是她没嘀咕出来的:直觉这东西最靠不住了。
苏幕抚着她的发丝问:“你是不是还是要说她是假的,长宁……”
“不是啊,谁说我要说她是假的了?我就是那么一问!”祁天晴马上道:“不过倒是有个问题,你一眼就看出她是你当年的那个她,那你怎么就没一眼看见我之后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呢?
“……”
“时辰不早了,睡吧。”他说。
“睡什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第一眼见到我,是什么感觉?”
“……”
“说呀?总有一点感觉吧,你放心,就算你觉得我是个女疯子我也能接受的。”
“……”
“苏幕,你说了才能睡。”
“……奇怪的黎国女人。”他说。
……
……
夏候嫣儿到吟风茶楼没多久,暗门处就有了动静。她知道凤卿一定是比她早到了,已经在这儿等了她一会儿。暗门推开,凤卿果然出现在门后。
她起身,朝他露出笑容来,“王爷。”
凤卿坐到她对面,神情关心且温柔道:“急着见我可有什么事?贺府新夫人才过门,有了什么意外吗?”
夏侯嫣儿轻轻点头,眉头轻皱,随后才开口道:“这意外,是我之前不曾预料到的。”
“那夫人为难你?”凤卿问。
夏侯嫣儿点头,“自然,几乎所有的白家人都知道我的存在,她是主母,又倾心于贺云棠,当然要为难我,只是这并不是最可怕的,她不比白芍药那么嚣张,有贺云棠在她就算为难也不会太过份,至少不会让我有性命之危,可是我如今才发现她不简单,比起白芍药、比起我来,她太厉害了?”
“怎么?别担心,慢慢说,总有办法的。”凤卿马上道。
夏侯嫣儿忧心道:“她初进门,贺云棠是很讨厌她的,连新房都不曾进去,可是她似乎看透了贺云棠的心思,并不迎合他,反而处处和他作对,惹他生气,贺云棠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现在不只常和她见面,就算与我在一起时也不知不觉提起她,那日我在院中与她碰到,她笑着对我说我的好日子不会太久了。王爷,你说她这意思是不是说,只要赢得了贺云棠的欢心,她就会来对付我?”她一半真话,一半假话,大致情节都是真的,只是所有细节都是假的。
凤卿沉声道:“她身后是白家,又是贺云棠的正室夫人,你只有一个人,连个娘家也没有,她不容你、要为难你,或者说要解决你的可能性很大。”
夏侯嫣儿垂下头来,声音微弱道:“那能怎么办呢?本以为白芍药不在了,一切都好了,没想到走了一个白芍药,却来了一个白雨桐,王爷……早知如此,你还不如不冒那个险……”
凤卿马上道:“你这是哪里的话,虽然冒险,我却是心甘情愿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新夫人如此,你打算怎么办?”
夏侯嫣儿从他关心的神情上犹豫着是否现在开口。他真的出手替她杀了白芍药真的让她意外,后来两回见面,他也对她关心着,只是她不知道他这种关心有没有到达她想要的那个地步。
她低头,眼中垂下泪来。
“嫣儿……”他果然紧张起来,一把握住她桌上的手,“别哭。”
“王爷,我想离开将军府。”她流着泪,抬头道:“那里原本就不是我想待的地方,现在夫人如此,将军也这样,我怕我若再不走,就会连命都没了……将军他……他对我也怀疑了,我总不愿意做个真正的妾室,他也并不是笨人……”
凤卿看着她,尽管神情忧心,但并不开口。
夏侯嫣儿开始担心起来,她期待着他能主动开口,主动提出让她离开贺云棠到他身边去,如果能那样那就太好了,可是……为什么他不说话,为什么他不说话呢?
“你要去哪里?这是大昭,难道再回黎国去么?”凤卿问。
夏侯嫣儿暗暗失望,她将这失望掩藏着,再次泣泪,“那怎么可能呢……我之前从那里过来,好几次都险些死在路上,现在哪里敢再回去?再说,回去了又有什么好日子过?那里对我来说就像地狱一样。”
“嫣儿,那……”他缓缓将她手握紧,看着她道:“到我身边,可好?我在大昭虽只是一名质子,但庇护你的安危却是可以的。”
夏侯嫣儿几乎有些说不出话来。她都已经打算主动开口了,却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这样说了出来?一时间,之前的所有委屈所有怨恨几乎都没了,这么多年,她不就是为了他么?为了嫁给他,为了他能在心里给她留一个地位……没想到时至今日,她竟真的盼来了。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泪水涟涟,他着急地从凳子上起身,伸手要去身上掏手帕,手帕没掏出来,她却将他抱住。
“嫣儿……”他也抱住她,手轻轻抚着她的肩。
“王爷,我自然是愿意的,我说了……我到大昭来也不过就是为了你。”她说。
他柔声道:“那你便离开将军府吧,不过贺云棠在大昭的身份地位不可小觑,真要离开自然不能就这样简简单单离开,还须细心作一番谋划。”
夏侯嫣儿含泪点头,“嗯,好,一切都听王爷的。”
两人坐下,开始商讨如何从贺府出来,然后神不知鬼不觉来到襄王府,很快就有了最后结果,便是夏侯嫣儿假死,以死人身份离开将军府,这样无疑不会让贺云棠有任何办法,只是以后她再不能在其他人面前出现就是了。
有凤卿在,她不好在假死在作文章,但她知道,只要她是意外猝死,不管有没有其他指向夏侯翎的线索,贺云棠都会怀疑夏侯翎,只要一想到贺云棠把一切仇恨都加注到夏侯翎身上,她就开心。来到凤卿身边,她可以说是达到了最大的愿望,可对于夏侯翎,她却永远也没有办法真正放开,任她去逍遥。
就在这时,暗门后出现响动,两人同时侧过头去,只听暗门被叩了两声,然后是于连的声音道:“王爷,贺云棠过来了!”
“他怎么会过来?”夏侯嫣儿一惊,随后立刻看向凤卿。凤卿疾走过去将暗门打开,朝于连问:“他为何会过来?来做什么?”
于连马上道:“似乎是来找嫣儿小姐,王爷须快藏起来才好,他已经进了茶楼!”
凤卿回头看看夏侯嫣儿,朝她点点头,然后进入暗道,关上暗门。
暗门才关,贺府丫鬟便在外面欣然道:“姑娘,将军来了!”
夏侯嫣儿赶紧擦去眼泪走到门后去开门,门打开,后面赫然站着贺云棠。
“你果然在这里,怎么一个人跑来外面喝茶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来,丫鬟在后面将门关上。
夏侯嫣儿惊疑不已,却很快镇定下来,轻轻一笑,回道:“我过来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将军却到现在才知道。怎么将军也来了?”
贺云棠走到桌边伸手要去端茶,却发现桌面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不禁奇怪道:“不是喝茶吗,怎么没见到茶杯?”
“哦,我先过来坐坐,还没叫茶。”夏侯嫣儿解释,又朝外道:“让人送茶来吧。”
贺云棠不疑有它,继续道:“告诉你,今天竟然有个小偷在我眼皮子底下偷东西,我追他追到了这里,那家伙见形势不对,竟然丢下东西跑了。我看他轻功很好,竟然还能被我追那么久,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偷儿,可惜竟让他跑了!”
夏侯嫣儿这才放下心来,“原来将军是追小偷追来这里的。”
“我在茶楼下面发现府上的马车和车夫,所以才上来看看,没想到你真在这里,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