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莲蓬语气有些冲,刘氏在心里头暗骂句“死丫头”,面上依旧笑容满面,顺脚将院门踹关上,“亲热”的拉着池莲蓬的手往主屋去,“大舅母来能干什么?这不是许久没见你娘了,想念得紧。这不,我这一有空,就赶紧过来看看她。顺道再看看我那两个可爱的侄儿。”
看人是假,想弄点什么幺蛾子是真吧,“大舅母大忙人,哪里敢劳烦大舅母过来看人,大舅母还是赶紧回去吧,外婆一定一堆的活等着大舅母干呢。”回去就别来了,拉着她胳膊想干嘛!她就是出柜也不找她,少跟她这么亲热!
不过来难不成还呆在家里干活?笑话,都留给二弟妹干去。“小姑啊,大嫂我来看你了,哎呦,你是不是在屋里啊?我进去了。”
池莲蓬在后头把自个当锚用,恨不得自己能立刻变身女汉子,把刘氏这只肥船拖在原地,少进去烦她娘!
只是池莲蓬哪里拖得住,说话间就被刘氏拉着胳膊进了主屋。
“哎呦小姑,你在啊,我还以为你不在呢。”刘氏看见孙瑾娘,就松开了抓池莲蓬的手,扭着她不明显的腰欢喜的走过去,“小姑,多日不见,你瞧瞧,你这气色都这么好,脸色都比生俩侄儿前还好,真是羡煞我也!”能养这么好,肯定是池家发大财了,不然小姑这脸色都差了多少年了,偏生前两个死丫头的时候不红润,生了两个带把的就红润了?
池莲蓬揉揉自己疼痛的手腕,在后头等着刘氏的背影,想着:以为我娘不在你还进来?屁!
孙瑾娘正在安抚闹腾半天不愿睡觉的兄弟俩,没想到刘氏进来就大声说话,直接囔得两个眼睛闭到一半的小家伙直接嚎哭起来,孙瑾娘顿时就头疼了。
大嫂说话这么好听,这是要干什么?
那边刘氏正想着这池家还真是没什么好夸的地方,就听到俩小子的嚎哭,顿时有种“就是你”的感觉,扭着腰到了俩小子的小床边,探头往里边瞧,嘴里顺溜的就开始夸了:“哎呦,瞧瞧我这俩侄儿,长得多白胖啊,瞧瞧这鼻子嘴的,就跟小姑、妹夫一个模子出来似的。哎呀,这孩子怎么个头小一圈啊?是老二吧?据说当初出生的时候生得慢给憋坏了,出来还没立刻哭出来,还是人产婆给打出来的,声音跟小猫似的,现在听着还真是这样……”
池莲蓬正想过去站小床边,就怕刘氏再弄点什么出来,回头吓到了她两个弟弟,结果就听到她这话,那小脸立马就黑了。
她二弟的身体比大弟更弱点,她一直小心的呵护着,一直想把他的身体养得棒棒的,如今被刘氏这样直接的说出来,心里头顿时就不好受了。
池莲蓬上前就来了句,语气生硬:“大舅母,我二弟身体好得很!谢谢关心!”最近一句就是咬着牙说的。
刘氏暗骂:这死丫头说话真是不尊长辈,没规矩的臭丫头!
只是心里骂骂得了,这事先忍着,她可不会跟银子过不去,当即笑得灿烂,挥挥手说道:“哎呦,咱们这什么关系?谢什么谢啊。我就是见这俩孩子真心可爱,这不是忍不住就说了嘛。”
池莲蓬听着这人不要脸的话,赶紧站小床前,抱起哭得最凶的池文吉先哄着:“哦,不哭了不哭了……”
孙瑾娘听着两个儿子这般哭,心疼得很,赶紧抱了池文祥起来,手掌轻轻的拍着他的被哄他。
一时间没人说话,刘氏也不尴尬,自己凑过去想再接着夸俩小子,只是池莲蓬直接不客气的抱着池文吉往后退,一副防备的样子。
刘氏心里对池莲蓬那是牙痒痒的,想着这小蹄子真是有够臭脾气的,一点都不讨喜,牙痒痒完还是得继续说,不然今天过来的目的就达不成了。
“小姑啊,大嫂我看你们这日子过得不错,这家里可是比以前好多了啊。哎哟,这边怎么这么多罐子?”刘氏的目光正扫过屋内的东西,忽然注意到那数量不小的罐子小山,当下就叫了出来,脚步一动就往那边去,想着看看那些罐子,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竟然这么多。
池莲蓬一见刘氏过去,心里头就急了。
那些罐子有些是已经装好了甜酱和味精的,已经点好了数,等下她爹借妞车回来,就要给送到镇上去,要是给她这好顺人东西的大舅母知道了,那准得弄走几罐,回头他们再重新弄的话,那可是耽搁时间的。
心里头急,池莲蓬就直接把池文吉往小床上一放,三两步大步走上去,越过刘氏,到了桌边脚一勾,将板凳勾过去往刘氏前进的道上一横,“大舅母走累了?来,坐。”说着跨过板凳,上去热情的拉着刘氏过去坐。
刘氏还想着上去看看呢,但是见池莲蓬这么热情,想着刚好把事情趁着这时候说了,那罐子看不看也无所谓,当下就让池莲蓬拉着过去,顺势一坐,嘴里的好听话接着来:“哎呦,莲蓬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孝顺了!将来啊,一定能找个好人家,嫁个好相公的。”
池莲蓬心想她才不想孝顺大舅母呢,她可还记着当初接她爹回来时,刘氏给她的一巴掌。池莲蓬扯扯脸颊上的皮,那一巴掌仿佛是刚发生似的,她想起来就脸疼。
刘氏一坐下来,嘴巴可不想闲着,这事得赶紧说了,定了下来,银子进了兜里才安心:“小姑啊,我听说,你们家这是要建房子修院墙?”
孙瑾娘有些惊讶的看向刘氏,不明白这才定下没多久的事,怎么刘氏就给知道了,只是刘氏还眼巴巴的坐在那等着,这早晚要发生的事,她说谎也没意思,只得回了实话:“是啊,相公在弄的这事,我也没管。”言下之意就是有什么事别找她。
昨晚池康平跟池莲蓬偷偷交头接耳过,然后在睡前池康平就先给孙瑾娘留了话,说要是有人问起这事,就说是他在管的,她都不知道,免得回头有人打听这事想掺和,而她又推不掉。
“妹夫在管的啊?”刘氏念叨了遍,眼珠子转了转:“那这事什么时候开始?”
孙瑾娘抱着怀里的池文祥拍背,这孩子已经安静了下来,这会子快睡着了,“三天后。”
“三天后啊……小姑,这人手材料啊,都准备好了?”
“正在准备呢。”孙瑾娘只知道今日池康平刚跟人谈完具体的事,想必这两天人手和材料都会陆续准备好。
池莲蓬听着就不对味了,大舅母这是要……
刘氏下一句话出来,池莲蓬瞬间懂了。
“小姑啊,最近也不是农忙的时候,你大哥最近清闲,过几天就让他过来帮忙好了。”
孙瑾娘想着大哥不喜好干重活,来了也帮不上多少,倒会平白浪费了一天的时间,还不如不要来了,“大嫂,大哥是大忙人,日日往镇上去,那可是要赚大银子的,如何会清闲?大嫂快别说笑了,我这当妹妹的哪里能让大哥过来干这累活。”
什么赚大银子的?往镇上去那是花银子,大把大把的心疼死她了!“哪里会?你大哥这做哥哥的,自家妹子家要建房子修院墙的,他还能眼巴巴的看着你们忙活?怎么也得过来帮忙才行。”
孙瑾娘赶紧摆手,她还是觉得她大哥不来的好,具体怎么的她也理不大清,就是心里有这感觉,“大嫂千万别。这建屋子修院墙都是累活,哪里能让大哥过来受累?相公请了人帮忙的,不用劳累大哥了。”
刘氏可不会放弃,顺着孙瑾娘的话就往下说:“哎呀,小姑就让你大哥来帮忙呗,你说这事你大哥不帮忙吧,那回头传出去,不是会得个‘不关心自家亲妹子’的坏名声?小姑想这样嘛?再说,要是你们觉得累着你大哥了,就按着给别人的工钱给,这样你们心里头就不会觉得愧疚了不是?”
愧疚?愧疚你妹啊!
池莲蓬很想骂娘,她这大舅母脸皮能不能比城墙再厚点?他们一家对大舅愧疚个毛线!又没上赶着让人过来帮忙,她这还说成他们家求着人来的了?呵,还照着给工钱呢!
“这……”孙瑾娘顿时懵了,这事会这么严重,还关系到大哥的名声?
孙瑾娘这下犹豫了,这要是会影响到孙得福的名声,她该怎么办?相公貌似对大哥有些排斥,要是知道这事会有这样的结果的话,是不是就会干脆拒绝,顺势臭了大哥的名声?
孙瑾娘即使觉得自家大哥做一些事有些不妥,但是还是希望他好好的,要是臭了名声,那大哥肯定心里不好受,这怎么好……
池莲蓬一瞧孙瑾娘的反应,心里就暗叫不好!她娘这护亲人的,被大舅母给一忽悠就答应了可怎么办?
想着,池莲蓬就赶紧出口,希望能打断她娘的“胡思乱想”:“大舅母,就我所知,我爹已经找好了人手了,不需要再添人。这要是大舅舅过来了,岂不是多了人出来?”
刘氏本来都见孙瑾娘那要成功了,心里头正盘算着回家怎么跟自自家相公说这事,没想到池莲蓬突然插嘴,让孙瑾娘扬起头看过来,瞧着就知道拿点犹豫又淡了。
“莲蓬丫头说什么话?这多个人干活多快一分,这屋子和院墙早点出来不是更好?早点弄个好了,也能多省点工钱不是?”
池莲蓬脑袋上滑下一排黑线,她大舅舅干活能当一个人算?据她知道的那些事,她大舅舅那是干上一刻钟要休息三刻钟的人,要是连着一个时辰的话,那干活的时间加起来连两刻钟不会足的。
池莲蓬嫌弃的撇撇嘴,他大舅舅不要银子过来干活她都嫌坐那碍事了,更何况要他们花自个辛苦赚来的血汗钱去“请”他过来“干活”。
“大舅母,我就实话说了,也不怕你笑话。我们家穷得很,我爹要养这一大家子的,且前阵子我爹被人害得摔断腿,许久没法干活,我娘又生了两个弟弟,家里掏来掏去的,也就剩那几文钱去弄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实在没银子再多请人了。”
池莲蓬唉声叹气的跟刘氏继续哭诉:“大舅母,你看我那两个弟弟,他们还那么小。我娘这不像大舅母条件那么好,生了表姐表弟,上头都有我那外公外婆给多少帮点。我娘啊,这吃不好穿不暖的,身体不大好。如今我两个弟弟大了,这都快喂不饱了,唉,实在是愁人啊!大舅母,你要是有好吃的,啥时也给你两个侄儿来点,你瞧他们那么瘦小,你瞧着也心疼不是?”
“唉,你说我们家穷成这样了,要修那院墙也是不得以。你没瞧那院墙如今都被风吹破了,我们堪堪的补了好几回,可是再怎么补它也不牢固啊,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弄个新的,总不能让我两个弟弟活在一个连院墙都没的院子里吧?那多危险!现在拐子那么多,专爱打小孩子主意。我们也是听着这传言,怕出什么事才想着修这院墙……哎呀!不好!”池莲蓬突然一惊一乍的,猛的看向刘氏:“我听说如今拐子就爱跑各村村口等着,瞧见有男娃娃在那玩,就直接冲上去抱走,放马车上直接带去远远的卖了,等男娃娃家里头知道了,再去找就找不……哎,大舅母你去哪呀?”走慢啊,别用跑的,小心摔个马大哈。
刘氏什么也没说,急急的跑了,因为她知道她家两个儿子光宗光祖近来常常在村口玩,要是被……刘氏难以想象这种事要是发生了,她会不会直接疯了!
孙瑾娘自然也知道光宗光祖在村口,因为孙喜红过来跟她说过,两个孩子常常在那里,这两天还欺负过李南丫,一联想到池莲蓬说的话,孙瑾娘也担心了:“莲蓬啊,你说的这事……”是不是真的?
池莲蓬看着孙瑾娘担心的表情,还是点点头:“娘,这事是真的,好多小孩都被这样抱走的。不过娘放心,光宗光祖没事,他们今天好像说是要去山上玩,似乎昨儿个跟人起争执输了,把村口玩耍的地方给让了出去。”
孙瑾娘舒了口气,她就担心两个侄儿渣村口贪玩,万一这事真发生了,那她肯定是会难受的,只是莲蓬刚刚那样说:“你就不怕吓坏你大舅母。”
说到刘氏,池莲蓬嫌弃的撇撇嘴:“我就吓吓她,也算是好心的提醒她。”毕竟孩子是无辜的,上一辈的事不轻易扯到下一辈,想着池莲蓬小声的嘀咕了句:“她敢诅咒我二弟身体不好,我吓她还回不了本呢……”
孙瑾娘拍拍她的头:“下回别这样,毕竟是你的长辈……”她一小辈这样做总不好。
“我不找回场子,难不成娘要亲自上阵?”池莲蓬正在火头上,闻言就回了句冲的。
孙瑾娘张了张嘴,眼神黯淡了,垂眸看着自己怀里的池文祥。
池莲蓬看着孙瑾娘这副样子,实在是有些生气,只是孙瑾娘至少当了她两年的娘,她也只能说到这份上,再说便是她“不孝”、“不尊”了。
池莲蓬给小床里躺着的池文吉盖好小被子,不再看低着头不吭声的孙瑾娘,再一次因为孙瑾娘对孙家人的在意而生了闷气,憋着一肚子的气出门干活去。
池莲花刚刚知道刘氏来了,本来要跟着去看看的,只是突然闻到厨房传出来的一股淡淡的焦糊味,这才想起灶上还煮着粥,估计是糊了,急急忙忙的跑进去处理,等她弄好了,就瞧见刘氏急慌慌的跑出去,再听到池莲蓬和孙瑾娘的对话,这才直接回了屋子,并没有进去。
池莲蓬闷气一上来,就觉得自个喘气都累得慌,一进屋就拼命拍自个的胸口。
池莲花赶紧上去问她:“你这是怎么了?气闷?”严不严重啊,这丫头近两年身体都不好。
池莲蓬摇摇头,拍着胸口直接和衣躺床上去,“姐,我没事,纯粹就是被气的。”
“被谁气的?”大舅母还是娘?
池莲蓬摇摇头不想再提这话题,“我没事,睡会就好。”说着拉了被子盖上,一翻身,脸对着墙。
池莲花见她这样,也不强求,坐在床边,探过身子拍拍她的头,“那你睡一觉,吃饭了我叫你。”
“嗯。”池莲蓬闷闷的应了一句,就再没声了。
那边刘氏急冲冲的跑到村口一瞧,就瞧见了几个平日里常跟她那两个儿子打架的孩子,自家的两个小子根本不在,一问之下,才知道两个儿子换了地方玩。问了那地方,刘氏寻过去,瞧见正围着村里一个小丫头嬉闹、吓得人家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两个儿子,当下过去了,一手拧着一个儿子的耳朵,骂骂咧咧的将两个皮孩子揪回家去。
回了家,杨氏是个护孙子的,瞧着两个孙子耳朵都红了一片,直接训了刘氏一顿,护着两个嚎哭的孙子进了屋吃东西去。
刘氏其实也瞧得心疼,只是这下两个儿子有得吃好的,她也就没说什么,回了自个屋子。
孙得福这时候已经回到家里,昨日在镇上同人喝酒喝了一日,回来睡到现在才醒。
刘氏进了屋,直接将门关上,孙得福奇怪:“你大白天的关什么门?”
刘氏扭着身子过去,拖了条凳子直接坐床边,回过头又确认了下自己把门窗都关好了,这才回头跟孙得福说起了今天的事。
“砌墙?不去,绝对不去!”孙得福一听要干活,还是重活,立马就不干了。
他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去给人砌墙?孙得福心里头不服气,况且这还是自家妹子的墙,孙得福就想着自家妹子到时候请他过去坐坐的话,他倒是愿意。
刘氏就劝他:“相公,你这过去了,也不用干什么活,就坐着,偶尔上去搭把手,小姑他们还不是得好好招待你?完了咱回来的时候,还能找他们要工钱,怎么着咱们一天的时候都在他们那不是,给个工钱也不过分。”
孙得福跟刘氏说着,最后还是答应了:“那我三天后就过去。不过,明儿个我要上镇去,兄弟找我喝酒,不能不去,我后天再回来,你记得给我备好钱,别跟上回似的,我那都跟人喝一半了,这才发现没钱,丢脸死了!”
刘氏听了无可奈何,只得答应了下来。
那边,池康平借了牛车回来,却发现家里头气氛有些不对。
孙瑾娘一直抱着池文祥,安静的不说话,低着头面上也没什么表情的,往日看到池康平回来都会笑的她,今日扬起来的头却带着淡淡的忧伤。
池康平给吓的,赶紧过去拉着孙瑾娘的手,问她这是怎么了。
孙瑾娘摇摇头,不说话,将池文祥放回小床上,坐回去仍旧抬头看着池康平,等瞧见池康平愈加担心的表情,终是忍不住,扑过去,抱住池康平的腰哭起来。
池康平不知道怎么了,只能揽着孙瑾娘,嘴里说着安慰她的话,大掌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池莲蓬在那边床上躺着,睡眠很浅,池康平回来的时候她模模糊糊的知道了,这回听见那边孙瑾娘的哭声,惊醒之后快速坐了起来,以为发生了什么,就要掀被子下床,过去看看。
池莲花进了屋,瞧见池莲蓬要下床,跟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用下来,继续睡。
池莲蓬手中的动作一顿,疑惑的问道:“姐,娘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