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阿加莎的报告,邓肯的第一反应便是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寝室门口。
随后他收回了视线,看着镜子中的前“守门人”,神情异常严肃:“你是说,它在海面中的倒影?”
“不只是海面中的倒影,还包括它在灵界中的投影——在正常情况下,这两种‘影子’的联系极深,且会相互影响,”阿加莎一脸认真地说道,“在昨天晚上夜深时,我像往常一样穿梭于船上的镜面,检查整艘船的情况,随后突然发现了这件事情,但我当时还以为这是失乡号本身的‘特殊性’,毕竟我对它了解很少……”
“失乡号没有这种特性——至少在我所知的范围里,它的‘影子’不会突然无缘无故地消失掉,”邓肯摇了摇头,“这种现象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大概持续了多久?”
阿加莎立刻点了点头:“从时间判断,它应该就发生在您提到的‘无名者之梦’影响期间,一直持续到第一缕霞光出现在海平面上。”
邓肯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皱着眉头,脸上浮现出一缕深思之色。
阿加莎则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又开口继续说道:“在失乡号的影子消失时,我正好穿梭于现实世界的镜子中,在往常,我可以直接通过那些镜面‘跳跃’到灵界,或进入海面中失乡号的倒影里,然而在昨夜,这种‘跳跃通道’随着失乡号的影子消失而一并消失了……
“不过在我的感觉中……镜子‘对面’的领域并非真的不再存在,而是有一种我不理解的‘屏障’在阻挡着,让我观察不到镜子中的道路,也感知不到对面的情况……”
听着阿加莎的讲述,邓肯似乎想到什么:“你的意思是……你认为失乡号的‘影子’并非真的消失,而是在当时转入了一种伱无法理解和观察的状态,或者说是有一道‘感知’壁垒,把你‘关’在了现实世界一侧?”
“很贴切,”阿加莎看起来好像松了口气,“我还以为自己的描述过于抽象,得费很大功夫向您解释……”
“在普兰德和寒霜,我都和各种各样的‘帷幕’打过交道,”邓肯随口说道,紧接着他思考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房门,“所以,你刚才听到我和山羊头的交谈之后产生了怀疑——因为我的‘大副’完全没有提起昨天晚上的异常情况。”
“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但理论上……它应该是能察觉到灵界中的变化的,虽然在这方面的感知可能不如我敏锐,但它不至于对此全无察觉,”阿加莎语气中有些迟疑,“尤其是您刚才提起的那些事情,另一个‘山羊头’的存在,还有对方诡异可疑的举止……”
邓肯轻轻呼了口气,开口说道:“你认为‘山羊头’不再可靠了,因为它可能有事在瞒着我。”
“……我知道,作为一个‘新船员’,我不该质疑船上的大副,这是极大的忌讳,但作为一个曾经的‘守门人’,我对这种事情有一种本能的……‘警觉’,”阿加莎斟酌着自己的用词,诚恳地说着,“很多不可挽回的事态,都是从一开始那点小小的‘不对劲’开始的。”
邓肯默默听着,既没有表示认同,也没有盲目地反驳。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在思索中开口:“这可能有两种解释,要么,山羊头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它没有告诉我,这是刻意的隐瞒,要么,连它都不知道失乡号昨夜发生的变化。”
阿加莎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第二种解释的意思是……”
“有某种力量在影响这艘船——山羊头也在‘被影响’的范围内,”邓肯严肃说道,“而你没有受到影响,所以你能观察到失乡号在夜间发生的变化。”
……
哼着自己也记不住名字的轻快曲调,爱丽丝在厨房中忙碌穿梭着。
对她而言,在失乡号上忙忙碌碌的日子永远是她最快乐的时刻。
这里有她熟悉的一切,熟悉的甲板,熟悉的厨房,熟悉的锅碗瓢盆,还有熟悉的木桶、菜刀和铲子。
它们都是她的朋友,这艘船上的一切都是她的朋友——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她都觉得跟船上的朋友们打交道要比去城邦里和人打交道要容易得多。
因为去城里和人打交道实在要学习太多东西,要记住太多知识,还要注意一大堆令人昏昏欲睡的“守则”——那些被称作“人类”的家伙总是太过脆弱,他们不设防地飘着数不清的“线”,而只要自己随便抓取一下,他们就会莫名其妙地损坏到无法修复的程度,比船上的陶瓷和玻璃器皿还要精贵易碎得多。
但是船长很重视那些“人”,他不希望自己随便乱动其他人身上的“线”,更不希望自己把那些不该弄坏的人给损毁掉。
对爱丽丝而言,这有一点点难。
就像把一只猫放在一个堆满了毛线球的房间里,却不允许它用爪子碰任何一个线头那么难。
所以在几次进城的新鲜劲过去之后,爱丽丝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在船上生活——因为在这里,她几乎谁也打不过。
只要小心别“碰”到同在船上的朋友们就可以了。
她喜欢这样,她喜欢周围的世界坚实稳固的样子。
掀开存放腌鱼的木桶,爱丽丝小心翼翼地凑到桶边,嗅了嗅里面的气味,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