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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百六十章:重拳出击

“我每每思那建文……都不禁垂泪,也只有陈公敢如此直言,平日里我等谁敢多言此事。”

“如今,建文生死不知。却不知此等仁君……迄今何处……”

“十之八九已被杀戮了,呜呼……”

朱棣的脸已涨红得像猪肝一般,他下意识地回头……却发现带来的所有人,都已躲去了墙角。

连徐辉祖都没有免俗。

却就在此时……突然有人道:“黄子澄、齐泰……当诛!”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下子成了这茶肆里的不谐之音。

许多读书人先是一愣,随即纷纷地怒视着那声源的方向。

却见一个穿着旧僧衣的和尚,这时义愤填膺地站了出来。

“你这和尚,怎敢妄议……先贤?”

“哪里来的秃驴,胡说八道什么!”

陈继见一个和尚冒出来,非但不怒,反而心下一喜。

有一个靶子,就再好不过了,他毕竟是进士出身,怎么会怕一个小小的和尚呢?

故而陈继镇定自若地道:“你何出此言?”

“黄子澄和齐泰二人,怂恿建文诛杀自己的骨肉叔伯,所谓的仁政,更是天大的笑话,他优容文士,可这些文士,又如何呢?”

说着,和尚又上前了一步。

随着和尚靠近,陈继鬼使神差地觉得眼前这和尚有些眼熟,可是……到底是谁,或是在哪里见过,他却一时想不起来。

听说优容文士,居然都要被这和尚饶舌,陈继顾不得那点熟悉感,大怒道:“你一和尚,胡说什么?”

空空和尚此时……胸膛里只觉得有一团火。

一切……他都想明白了。

就正因为这些,他才失了天下。

这内心的不甘,还有数年来的委屈,如今交缠一起,他有一种醍醐灌顶之后,却又满腔的愤慨。

他不理会陈继,却是道:“所谓的文士……难道就是君子吗?若是君子……为何……建文朝面对皇帝四叔的兵马,却一溃再溃,支持朝廷的人心在何处?建文在的时候,百姓们何时有过好日子?贫僧在化缘的时候,听闻有大量的百姓,都是在建文朝的时候,失去的土地。他们的土地……去了何处?”

不等陈继辩驳,空空继续愤怒地道:“所谓的轻徭役和赋税,更是可笑!战争四起,四处都是烽火狼烟,却还在轻赋税,而那些赋税……百姓又有几个得利?而没有了这些赋税,朝廷为了动兵,又不得不四处筹措钱粮,这些钱粮却都压在了寻常的百姓身上。”

“那建文,便是天下一等一的昏君,似这样的傻瓜,却被黄子澄和齐泰这样的人愚弄,失去了赋税,失去了寻常百姓的人心,所得来的是什么呢?不过是一群读书人……津津乐道的好名声罢了。”

陈继脸色一变。

许多读书人也愤慨起来,一个个都瞪视着他。

“你这和尚,不要妖言惑众。你没有资格诽谤黄公和齐公。”

刚刚还满眼火焰的朱棣,此时却是有点怔住了,说不觉得意外是假的。

他怔怔地看着空空,此时此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这天下是什么样子,难道你们不知道吗?”空空厉声大喝着:“你们口口声声说什么百姓疾苦,这天下真正百姓,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可有一人……知道?”

陈继被和尚的气势吓住了。

因为他发现这和尚像是疯了一般,压根就不理会别人的谩骂。

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此时只是怒视着陈继,步步紧逼道:“你们眼里不见百姓,却还奢谈什么百姓疾苦,难道不觉得可笑吗?你们若想知道百姓疾苦,何不回家问问你们家里的人,将自己的田给佃户们租种时,你们要他们缴的是多少佃租?”

“这……”

说实话……能坐在这里的人……家里都有地。

而佃租,是根本不能谈的事,谈出来,就难免俗气了。

挣钱这种事,和读书人没关系,当然有家里的管事来料理。

空空和尚接着道:“那贫僧再来问你们,今年大灾,你们借出去的钱粮,又要多少利息?陈继……你家乃永丰县的望族,你会不知吗?”

陈继心下一凛。

这和尚如何知道他是广丰的望族?

空空和尚露出不屑之色,却没有打算停下来,口里继续道:“好,那小僧来告诉你吧,你们借出去的钱粮,不只九出十三归,这九出十三归,只是借出去的契书而已,在这十三之上,你们还要加利,今年借一升,来年至少便是两升,若是来年再赊欠,两三年之后,可能要还的就是一斗。”

“我来问你……你陈继靠着这些养大,供你读书,教你出来做官,你以为……你今日在此可以清闲喝茶,是从哪里来的?不都是靠你这满口仁义的家伙,背地里却是那些男盗女娼的亲族们盘剥民脂民膏而来的?”

陈继大怒道:“你……你敢辱我?”

空空和尚更为不屑:“似你这样的人……享受着这些害民带来的财富,却能高坐于此,满口仁义廉耻,还如此心安理得,显你的所谓铮铮铁骨,你不觉得亏心吗?”

陈继:“……”

他涨红了脸,气得脑子一片空白,一个小小的和尚,敢这样辱骂他。

若他还是兵部右侍郎,定要教此人死无葬身之地。

空空和尚更是讥讽地道:“就你这般的人,还敢骂那商行,那商行所贷出的银子,不过是五厘息而已,和你陈继这样的人相比,可谓是少之又少!多少百姓,今年受灾,无以为继,靠着这贷银,才可勉强为生,才可让自己在今年活下来,到了来年不必卖田卖地,更不必卖儿鬻女。而你呢?就你也配和那商行比较?你也配骂所谓的权奸?”

空空和尚说到此处,眼泪哗啦啦地落下来,哽咽着道:“恨啊,恨只恨当初建文身边没有像这样的商行,没有张安世那样的人,如若不然,何至今日……”

“至于黄子澄和齐泰之辈,不过土鸡瓦狗,和你陈继一般,也只晓得作驴鸣犬吠般的文章,只晓得口里念叨所谓仁义道德,却一无用处,于天下百姓,更有大害。你陈继……更是连狗都不如,在此坐而论道,狺狺狂吠,还自以为自己有几分本事,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这一下子………当真将许多读书人都骂了。

这些读书人……一个个愤怒起来,他们口里叫骂不绝。

陈继更是难堪到了极点,破口大骂道:“你是什么东西,区区一个僧人,也敢在老夫面前狂吠!你……你……来人……去请应天府的人来,我与应天府的人相熟,非要教这僧人下狱治罪不可。”

空空僧人却是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笑过之后,他像疯了一般,怒视着陈继道:“你在此说人长短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有人要治你的罪?如今你被人痛斥,便晓得要显威风吗?”

角落里的朱棣,脸色稍稍缓和,而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一切。

只见陈继暴怒道:“你这等狂僧……不过是念几本经书,也敢在此饶舌,你是什么东西?”

空空僧人突然面色一沉,他凝视着陈继,突然摆出了一股说不清的威仪来。

有的人,生来便有无穷的富贵,生来就有满身的贵气,那种威仪经年累月的培养,却是一般人所没有的。

空空和尚一字一句地道:“小僧是什么东西?呵……小僧朱允炆是也!”

此言一出。

茶肆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落针可闻。

所有的读书人……都是一愣。

不过很快,有人大呼:“大胆,你也敢冒称建文?”

“这僧人疯了,竟不怕掉脑袋。”

可空空和尚,对此充耳不闻,而是上前一步,对这陈继冷声道:“陈继……建文元年,崇文殿筳讲,那时你也在那里,你只是侍读,负责协助方孝孺讲授《唐纪三十四》,你可还记得吗?”

陈继猛然之间……似乎想到了一点什么。

而朱允炆的这番话,却让所有读书人都目瞪口呆。

突然之间,有人开始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宫廷中的事,绝不是寻常人可以脱口而出的。

空空和尚又走前一步,看着已开始脸色变化的陈继,继续道:“建文一年春,你与礼部尚书、鸿胪寺卿等联名俱奏,要求恢复一月三讲,小僧时但是朱批曰可,而且还对你大加赞赏,下旨嘉许,这些……你难道忘了吗?”

陈继陡然之间,觉得自己的身子已经软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空空和尚,难怪此人眼熟……现在……他想起来了。

当初他可能只是筳讲的时候,看过朱允炆几眼,而如今……这朱允炆就在眼前……

他如遭雷击一般,睁大着眼睛,失魂落魄地道:“陛……陛……”

朱允炆微笑道:“我哪里还是陛下,不过是方外之人。倒是你,依旧还没有变化,还是那样满口都是仗义执言,只可惜……黄子澄和齐泰,还有方孝孺,都死了,你这当初他们身边的跳梁小丑,却还甚嚣尘上,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教人叹息。”

陈继错愕,他已来不及有其他的反应了。

无数的念头纷沓而至。

而其他的读书人……再没有人敢谩骂。

只是觉得眼前……好像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滑稽。

朱允炆接着道:“像你这样的人,没有和他们一起被诛杀,也是一件遗憾的事啊!小僧若是当初能醒悟,又怎么会被蒙蔽了心智,信任你们这样的人呢?哎……小僧真是不肖啊,正因为轻信了你们,才致有今日,眼见你这般的小丑,还在此呱噪,竟还是无法忍受,犯下如此嗔戒,实在不该。”

他的话,是刻薄到了极点。

陈继磕磕巴巴,只觉得魂飞魄散一般,此时竟没有任何反驳之力,只喃喃道:“你这是一派胡………是……是……”

朱允炆道:“你可知道,小僧今日见了你,虽说了这么多,却有一件事……藏在心底,只遗憾着,不能想干而不可得吗?”

陈继的心是彻底乱了,下意识地道:“何……何事……”

朱允炆猛地张眸,眼里掠过了一丝凌厉之色。

“小僧想……”

他顿了顿,突然爆发出了无穷的怒意:“入你娘!”

话音落下,僧衣之下的人,突然暴起,抬腿,直接朝陈继的下肢狠狠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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