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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价值连城

张安世虽说的信誓旦旦,可朱棣还是听得迷湖。

往西航行,却是自东边回来。

难道,又饶了回来?

不过朱棣好就好在,他对于不明白的事,也不会多费精力去思虑,只是道:“邓健此人,朕有几分印象了,他倒是难得,不过……此船到底是倭寇的舰船,还是与这邓健有关,现在却还未必,朕命人将这些人,押解京城来,你亲自去辨别,一看便知。”

张安世已是欢喜无限。

邓健居然真的回来了?

若果然是邓建的话……岂不是说明他的计划成了?

这可是真正的壮举啊。

十死无生。

在张安世的计划中,是几乎没有生还可能的。

可之所以还让邓健去,其实也只是一种惯常的管理学而已,提出一个高不可攀的目标,然后你能完成多少便是多少,便于你竭尽全力超额完成任务之后,却依旧没有达到总目标,好让将来继续PUA你。

所以张安世的预计,邓健可能至多抵达郑和七下西洋的极限位置,也就是红海沿岸与非洲东海岸。

那个时候,邓健应该就会知难而退了。

可哪里想到……这家伙虽是太监,却是身残志坚,直接发了狠,当真……完成了一个张安世都觉得无法完成的壮举。

张安世现在心很乱。

没心思和朱棣继续胡扯。

见张安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朱棣不由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张安世道:“陛下,臣其实也觉得匪夷所思,总觉得……有些……有些……”

朱棣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安世道:“陛下知道……若是邓健当真是从东返航,可能……他这一次航行,会直接打破了自天下混沌,再至而今以来,天下最伟大的壮举。”

朱棣还是不明白张安世想说什么,便道:“你的意思是……”

张安世道:“这么说吧,郑公公的船队,抵达的乃是大食海域,这邓健若是这样回来,其航程,就可能超过了下西洋的五倍以上了,而且……沿途的补给,比之下西洋更为艰难,普天之下,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海外的情况,现今只怕只有这邓健最清楚了。”

朱棣听罢,惊讶之余,也不禁颇为心动。

他沉吟着道:“速速辨别这邓健真伪,若果是邓健,立即带他入宫来见。”

张安世道:“遵旨。”

得了皇帝的准许,于是张安世再不耽误,心急火燎地出了宫。

他有些等不及了,索性直接带着人,便一路朝松江方向去。

人马刚刚到了镇江,终于将押运的人给截住了。

这都是松江府和松江市舶司的差役。

倒是没有将这些‘海寇’押上囚车,却只是严加看管。

足足七十多人,等他们见到了内千户所的校尉,这校尉只给他们看一眼铁牌,为首的一个都头立即大惊失色,连忙恭谨地道:“见过上差。”

“一边儿去,安南侯要亲自甄别。”

差役们不敢造次,连忙纷纷束手站一边。

等张安世打马过来,见这一支队伍中,不少人都穿着倭人的装束,一个个蓬头垢面,甚至有人将头发也剃了。

他们肤色古铜,疲惫不堪的样子,彼此搀扶,也有人……是被伙伴用门板抬着。

张安世这时才意识到,为何这些人会被当做倭寇了。

当即,他飞快地下了马,上前就道:“邓健何在?”

他大呼一声。

此时,在门板上躺尸的一个人立即一骨碌地翻身而起,尖叫道:“在此,在此。”

说着,这个人连滚带爬,嗖的一下,蹿至张安世的面前。

他皮肤黝黑,也是一身倭人的装扮,衣衫褴褛的样子,披头散发,脸上有些脏污,因为过于消瘦,眼珠子突了出来,嘴角有裂痕,唇干涸的好像龟裂的土地,尖叫道:“张公子,张公子……”

声音疲惫而嘶哑,又带着几分熟悉的尖细。

张安世眯着眼睛细看,很努力地辨认着,却久久也瞧不出是邓健的样子。

“是咱呀,是咱呀,您忘了,咱……”邓健急于要辩解。

张安世听到这一声带有邓健特色的咱字,这才恍然:“你咋这个打扮?”

“没衣穿。”邓健道:“身上的衣衫,早被锤烂了,硬得跟石头一样,幸好回程的路上,遇到一艘小倭船,一看就是倭寇……于是顺道剿了,便抢了他们的衣……”

邓健又道:“那些没了头发的,也是没办法,没澹水梳洗,长在脑袋上,硬得可以做扫帚了,虱子又多,实在受不了啊,便索性剃了。”

邓健说罢,哇的一声便哭了:“惨啊,惨啊,几十个人……数月的时间,每日靠猪靴子和皮甲为食,剩下的米,舍不得吃……这一路,饿死的,还有…………病死的,有七成之多,若不是遇到那些倭寇,只怕再也回不来了。”

邓健边说,边呜呜地哭。

身后的人似也惨痛到了极点,亦随之纷纷嚎啕大哭。

“到了市舶司,他们还不认咱,说咱们是倭寇,非要逮我们不可。我……我……”

张安世便问:“你的腰牌,还有文书呢?”

邓健道:“早丢啦,至于那船上的书册……全都煮了,吃了。”

邓健咂咂嘴,似乎怕张安世不肯相信似的。

张安世看着枯瘦的邓健,哪里还有人的样子,他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穿越重洋的可怕了。

张安世一时间心也软了几分,摸着他的脑袋道:“好啦,好啦,现在不是回来了吗?没有死便好,东宫那边,还有我,日夜思念你。”

邓健嘴唇颤抖,抬头起来:“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还有皇孙殿下,可还好吗?”

“不好。”

邓健一听,脸色微微一变。

张安世道:“没你邓健在身边伺候着,能好吗?”

邓健下意识的,咧嘴乐了,露出了漆黑的牙。

张安世感慨道:“你从哪儿回来的?”

“不是照着您的海图走的吗?”

张安世大吃一惊:“照着我的海图?跟着洋流走?”

“对呀。”邓健道:“当初你就是这样说的呀。”

张安世道:“这……当时我也只是一说。”

眼看着邓健的脸勐地变得渗人起来。

张安世立即道:“当初这么说,也是因为晓得这天底下,也只有你这样大智大勇之人,才可冲破重重困阻,完成此等壮举。果然,我张安世没有看错人,邓公公啊邓公公,你要名垂青史了。”

邓健哭了:“咱就是个没卵子的,这辈子只想伺候人,咱还能指望啥?”

相见这一幕,很感人。

邓健哭得很动情。

随行之人,也纷纷痛哭流涕。

张安世见不得这感人的场面,也不由得眼眶微红。

“那个,这一路,你经历了什么,我教你带的东西,你可带了吗?”

“带了,带了。”邓健流着泪道:“那些个东西,一样没落下,照着您的吩咐,在那大岛上搜寻,总算是集齐了,还带了不少,这一路上,咱是几次都想吃了他们,可……可……”

张安世不禁肃然起敬:“可你想到一诺千金,便死也不肯吃了,是不是?”

邓健道:“咱想的是……俺若是吃了,张公子非要将我碎尸万段不可。”

张安世身躯一震,忙安慰道:“哎呀,你怎这样说,世上有什么东西,能有咱们邓公公的性命要紧?哎……东西呢?”

“在后头……”

张安世便舍下邓健,后头果然拉着几大车东西,都是破烂的瓦罐。

张安世便让差役将东西卸下来。

这里头,是一个个密封得严严实实的瓦罐。

张安世小心翼翼地揭开,里头尽是各色粮种。

每一种种子,都是分门别类的保存,张安世见到了上一世才见到的熟悉之物,顿时眼睛放光,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宝贝,我的宝贝。”

邓健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见张安世这个样子,眼泪又流了出来。

张安世捧着这一个个瓦罐,重新密封好,而后抬头,却见邓健正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于是他道:“呃,有事吗?”

邓健怒道:“咱……咱真是瞎了眼,怎么养了你这样的白眼狼?”

张安世忙将邓健拉扯到一边:“咋啦?咋啦?”

邓健愤愤不平地道:“就不说当初,咱一直照顾着张公子了,这一次,咱九死一生,回来时,你却抱着这坛坛罐罐当宝贝,你见咱这个样子,可有问一句冷不冷,饿不饿?”

张安世却是道:“哎呀,你湖涂了啊。”

“啥?”邓健一脸懵逼。

张安世痛心疾首地道:“你这宦官做的……真没有格局。难道……这些还要我来教你吗?”

“……”

邓健依旧懵,可他心里是有天大的怨气的。

说实话,他觉得张安世就是一个白眼狼。

张安世却压低了声音对他道:“咱们的关系,还需跟外人道?”

顿了顿,又道:“可现在,咱们就得有格局。”

邓建皱眉道:“到底啥意思?”

张安世耐心地道:“你想想看,我和你关系很熟吧,你这一趟出海,是得了我的命令,所以你九死一生,千辛万苦才回来的,对不对?”

邓健还是不懂张安世想表达什么,只怒道:“对呀,难道有什么错?”

张安世摇头道:“不可啊,不可啊,就算这是真的,可我们也不能说它是真的。你此番出海,是因为从我口里得出,可寻一些价值连城,能救活苍生百姓,还能报效君恩的宝贝,所以你才毅然出海,在海中漂泊了两年,饱经风霜,可每一次你要放弃的时候,想到这苍生、百姓,还有陛下对你的厚爱,于是依旧鼓足勇气,乘风破浪。”

邓健脸色古怪起来,犹豫地道:“这样说……会不会……”

张安世笃定地道:“没人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一口咬死了,谁敢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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