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一声令下,众人不敢怠慢,忙不迭地跳上了后头的挂车,开始卸货。
又有人取了大称来,开始计重。
朱棣背着手,等着这烟气散去,他才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徐景昌。
“你这小子,这是你们鼓捣出来的?”
徐景昌道:“是……是……不过,却是照着姐夫的图纸做的,姐夫有本事,我们跟着
胡广,这种亲眼所见的事,他若是没有看见,尚且可以假装视而不见可现在……怎么能骗人呢?
幽幽地叹了口气后,胡广有一种良家妇进青楼卖笑的委屈,却还是老实地道:6杨公所见……句句属实,臣……与之所见略同!刀。
这一下,买定离手。
朱棣要将奏疏给你看,你却断然拒绝,这还是杨荣吗?
朱棣皱眉起来,隐隐有几分怒气,于是继续凝视着杨荣,道:“杨卿家……何出此言?”
杨荣道:“陛下了解到的情况是,各府都大规模的减产,可臣与胡公至太平府,却发现情况迥异。如此一来……那么臣就在想……此事,可能并非是天灾,而是人祸了。”
这番话,无疑就犹如在这里投下了一枚炸弹,众人不约而同地身躯一震。
金幼孜、夏原吉、金忠、金纯人等,一个个脸色掠过几分别样的神色。
天灾是朝廷的责任,甚至你可以说,这是皇帝的责任,毕竟从天人感应的角度而言,这一定是统治者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而触怒了上天。
因而,皇帝要做的,就是捏着鼻子,老老实实地大赦天下,或者是对粮食进行减免,这事也就可以掩饰过去了。
可若是人祸,则就是具体的人所要承担的责任了。
随后,宦官便领着杨荣和胡广二人觐见。
这话若是寻常的人口里说出来,可能只是泄愤。
可若是从文渊阁大学士的口里说出来,这就可能意味着,一场大狱已在悄然开始了。
朱棣皱眉道:“难道这天旱不是实情吗?”
朱棣踱了几步,脸上掩盖不住的掩护之色,便又道:“南直隶乃天子脚下,不是天涯海角,是不是天旱,大家心里都有数。”
杨荣深吸一口气,他确实很谨慎,此是正在心里组织自己的语言呢。
而胡广的心里却是苦笑,因为他发现,其实杨荣本可以选择其他的说辞的,因为同样一件事实,用不同的说法,给人听来的感觉完全不同。
比如说,杨荣完全可以用报喜的方式,来报出太平府所发生的事。
而杨荣没有,他只将太平府发生的事,当做是正常的治理。
既然是正常的治理,那么其他各府。
杨公……平日里待人温和,从不得罪人,可今日……却好像一柄剑,勐地露出锋芒,也犹如一只本是温顺的大猫,却陡然露出了獠牙。霎时间,胡广才意识到,他竟是一头勐虎。
朱棣一见他们,满是憔悴,风尘仆仆的样子。
杨荣道:“江南之地,何畏旱情?”
朱棣道:“卿家的意思是·”
杨荣平静地问道:“敢问陛下,各府减产了多少?”
朱棣道:“严重的乃是淮安府和凤阳府,减产已至四成以上,其他诸府,也多是减产了两三成。”
杨荣直接干脆利落地道:“可是根据臣在太平府所调查的情况,太平府却是增产了七成以上。”
此言一出,满殿君臣直接瞠目结舌了。
增产七成还以上。
却又听杨荣接着道:“这还没有包括新粮的原因,这些新粮也是占用了土地的,可臣为了公允起见,却只计算了稻会给6米的产量。”
朱棣以为自己听错了。
连夏原吉也一脸煳涂:“你说什么,七成?是增产还是减产?”
方才的怒气,倒是消散了不少。
“增产。”杨荣提了声调,接着斩钉截铁地道:“同样是旱灾,太平府并没有其他各府减少多少旱情,可为何区别如此之大?若说北方大旱,河道全数都干个,没有湖泊,这说的过去。可江南之地,四处都是水乡,江河并未断流,各处的湖泊虽是缩小,可水却还是有不少的。”
“开春之后,就有大旱的征兆,原本应该下的春雨,一直久而不下,所以从那时候起,太平府就组织了无数的劳力,开始挖灌溉渠,开始想尽一切办法,蓄水来营建水库。太平府九县,短短半年之间,修建的灌溉水渠就有数百里长,对地势较高的地方,也建水车引水,九县大大小小的水库,有十六座,应付这样的小小小旱情,易如反掌。”
此言一出,众人又不禁大惊。
杨荣的话显然还没有说完,他接着道:“臣与胡公在调查的过程中,几乎没有听到关于缺水的情况,哪怕是有的地方,本是旱地,确实缺水,可今年借此机会,也一并解决。各村的里长,有专门的县里文吏联络,引水困难的村落,则由县里的官长负责联络,官府给钱给粮,征发百姓们大修水利。”
“这样的旱情,在太平府看来,不过尔尔,不只如此,各村甲长,还挖粪池,供做肥料,各村蓄养的畜牧,其猪粪与牛粪,亦可作为肥沃土地之中。鼓励百姓们使用耕具,提供粮种,不只轻而易举的应付了旱情,而且还使粮食大大的增产,原先十亩地,产粮三十石,现如今,能产五十之多,这便是臣之所见,敢问陛下……其他各府是否人祸。”
朱棣听罢,眼眸微微睁大,脸显得有点僵,他大受震惊。
夏原吉等人,也都皱眉,竟是不语。
杨荣道:“其实若说各府受灾严重,臣……其实也不认同,因为……其他各府,也有灌溉,怎么会减产这么多呢?依臣之见,只怕减产的乃是自耕之农吧!旱情一来他们的土地,根本无法灌溉,而大规模的灌溉措施,也非他们有几亩地的小农可以承担。”
“而家有良田千顷之人,他们有足够的人力物力,是绝对可以兴修水利的,他们可以将水引到自家的田里,自耕的小农,如何敢和他们抢夺?所以臣回来的路上,也曾与临近的一些府县看了看,也大致知道了一些大概,不是粮食减产了许多,而是粮食确有减产,普通的自耕小农,损失可谓惨重。可另一方面,大户之家,损失很轻,只是这些地……据臣所知,根本没有进行清丈,正是所谓的隐田,所以各地官府奏报上来,表面上奏报的乃是减产,可他们奏报之中,根本不可能提及到隐田的情况。”
朱棣听罢,勃然大怒。
“不必行礼,卿家辛苦了。”随即,朱棣直截了当地道:“二位卿家近来没有当值,想来朝中的事,许多还不知情。”
他冷冷一笑,此时只觉得滑稽无比。
夏原吉在一旁道:“这都是实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