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上,李穆等守军将士们也见到李雁头这一路人马对着敌军阵势反复穿插痛击的勇勐表现,心情自是大受振奋,对城头上那些顽固不退的胡卒们更加用力的砍杀起来。
“儿郎们,速速击溃城头贼军,出城迎接李大都督援军、继续并肩杀敌!贼胆猖獗,犯我镇戍,若不尽数杀之,安能壮我军威!”
见到李泰麾下劲旅在城外战场上大逞军威,李穆在欣喜振奋之余,心里也是有些吃味。
他身为东夏州刺史,一时不慎被贼军凭着优势兵力围堵在广武城中,脸面上已经是有些不光彩。
李泰无论资历势位都不如他,麾下精锐人马也并不比他更多,仗义来援的确是让人感动,可若李穆不能抓住战机的转变争取一些出众表现,难免是要更加羞惭。
于是他一边在城头鼓舞将士们奋勇杀敌,一边抽调一批精锐人马准备披挂具甲,只待杀溃城头上这些胡卒,便以重甲出城反杀,努力争回些许面子。
李穆这里尚自盘算后计,李泰所率领的后路大军也总算是抵达了战场,在将战场上的最新情况快速打量一番后,李泰便着令李到自引一部人马,沿着战场外围直向北面切去,摆出一副要将贼军于战场上一网打尽的架势。
对面贼军在经历过最初的惶恐后也渐渐的稳定下来,当眼见到李泰率部抵达战场后,本来绷紧的心弦更是松弛不少,因为见到李泰所部人马兵力远远不及自己这一方雄大,心中便存几分轻视。
当眼见到李泰姿态如此嚣张时,几名自觉被羞辱的胡酋忍不住的便跳脚大骂起来,更指使麾下骑卒列队结阵的冲向对面,要趁着敌军立足未稳也来上一波穿插掠杀。
但当这些人刚刚靠近射程之内,迎接他们的便是一波劲失攒射。
李泰也算是积攒了不少跟稽胡交战的经验,自知无论那一部稽胡人马,都有一个共通的特点那就是被甲率不高。因此同稽胡交战时,其他武装军械都不算太重要,唯独弓失等远程进攻武器是一定要优先配给的。
当然在一般情况下,就算是有这样的经验也未必能有足量的配给,否则李穆不至于险些因为轻敌而没于贼阵,稽胡虽然马马虎虎,但是西魏军队也远远的谈不上阔气。
不过李泰是从白水大阅的现场上直接引部北上,大阅中的一大内容就是田猎,自然是提前预备了大量的弓失器械。宇文泰大手拨给加上都水行署本就有参大阅物料筹备,李泰自然是要搞到足量的弓失装备给军。
这一路贼军虽然较之李泰之前所交战的那些要强大的多,但也只是数量,这一特征同样没有改善多少。故而当这些轻骑胡卒们刚刚进入射程,顿时便被成批的射杀撂倒。
贼军们本想复制之前李雁头一众人马的猎杀时刻,却没想到成了主动的送人头,出阵冲杀的骑卒不少,但真正能够冲击到敌阵的却是几乎没有,这一路数千人马就这么硬顶着那所谓的骑兵冲阵,径直进入了战场当中。
当情况超出常规认知时,那股压迫感顿时便又再次涌上心头。
眼见对方无惧轻骑的冲杀,刘阿七当即便下令结成刀盾大阵,同时骑兵撤回两翼,护从着步阵在战场上铺列开来,要再次凭着兵力优势将对方淹没在战场上。
当见到贼军阵势铺开、分据各处,李泰微微皱起了眉头,当即便下令队伍加快步伐的向敌方中军方位推进。
他倒不怕被贼军合围起来,这种难禁一锥之力的包围圈铺的再大也是效果有限,可是贼军人马铺散开后再想和聚围歼就难了,所以得赶紧摧毁敌方的中军指挥系统。
战场上双方各自进行有利于己方的布置调度,贼军的包围圈很快就张开过半,仿佛一张凶兽巨口正缓缓张合,要将李泰所部数千人马尽皆吞没。
李泰所率人马距离敌方中军大纛的位置也已经不远,当敌方鼓令声陡然转为激亢,战场上各路部伍加速合围的时候,李泰也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军阵中五十名健卒翻身下马,各将战甲披挂上身,与此同时旁边又有辅兵为他们各自坐骑披挂具甲,很快五十名武装到牙齿的重甲骑兵便出现在了战场上,并向着敌方大纛直冲而去,速度虽然不算太快,但却势不可挡,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便凿开了敌军的中军防线,好像一把烧红的铁钳直直刺入凝聚的蜡块中,面前的阻挠无可挽回的寸寸消融。
李泰自率本部跟随在五十名重甲骑兵的后方,在敌军的阵势形成合围之前深深的嵌入了其军阵内部,并且左右张开,将士们策马勇进,用手中的弓刀在这战场上凋刻出一朵血色的烟花!
五十名重甲骑兵目标确凿,不断的向敌方中军大纛发动着冲击,尽管贼军层层设防、努力抗拒,但那血肉之躯仍然阻挡不住这钢铁锻造的杀戮机器。
刘阿七声嘶力竭的呼喊人马回援此间,但仍是有心无力的眼见着那些重甲骑兵们距他越来越近,只能下令亲兵扛起大纛向后转移。
随着贼军的旗鼓源头移动起来,李泰所部人马的攻势也越发的凌厉起来。没有了有效的调度指挥,铺列开的贼军阵仗僵大难动,各个区域的部伍更是做不到有效的呼应。
李泰并没有再参与一线的交战,而是在亲兵簇拥下登上之前贼军大纛所在的高岗,于此俯瞰战场,并且通过鼓角声令对将士们进行各种离合调度,将战场上的贼军诸部包抄分割、逐一歼灭。
当战场上的主动权发生变化后,对被动一方而言无疑是一种灾难。
哪怕贼军兵力仍然远远超过了李泰一方,但因为没有灵敏有效的协同调度,完全是各种惊慌失措的应激反应,诸路人马早已经陷入了各自为战的窘态,完全不能匹敌有组织且高效率的收割杀戮。
当各种努力都不能挽回颓势时,崩溃便成了必然。数万人马的溃败,李泰也是第一次身临其境的见到,只见到周遭各种沙尘飞扬、人头攒动,各种混乱的声浪更是不绝于耳,如此混乱的场面,一时间就连他都丧失了对战场整体的判断与把控,也难以在第一时间向下属诸将下达截杀围堵的命令,只能立足此处,任由各处统兵的兵长们各自发挥。
“快、快挖开城门!城头放下绳索,外出杀敌!”
广武城中,当李穆见到城外贼军主力被李泰所部进攻溃败之后,顿时间也变得焦急起来,尽管城墙上还有一些贼卒尚未肃清,但他已经按捺不住,连连催促下属出城作战。他倒也不是贪功,只是希望能通过一场并肩作战来挽回一下丢掉的面子。
贼军的全线崩溃很快便也返回到后方的大营中,大营中尚有一些后备的人马与老弱妇孺,当见到溃军黑压压的一片向大营方向冲来时,营中留守那些人马也没有胆量出营援助以图挽回战局,而是忙不迭的收捡营中物资然后越营出逃。
“少主,我军败了,刘都侯着奴等护卫少主出营汇合后撤……”
几名中军士卒姿态狼狈的冲入营中大帐,向着帐中的少主刘库真禀告道。
刘库真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一片惨白,口中喃喃道:“这蠢奴、这蠢奴还夸言……幸亏我只说胜后才会收纳他家女子,现在自然不算的!现今营外还有多少卫士?”
“还有五百精兵,足以护卫少主撤离!”
听到军士禀告后,那刘库真却连连摇头道:“胡说,恶奴还要骗我!数万大军尚且不胜,几百护卫怎么能护我安全。我不走、我不能出去,营外尽是敌人,留在这大帐里,我还是显赫贵人,出了营地后,又同那些贱卒何异?”
说话间,他忙不迭勒令营帐外的卫士们尽皆入帐来,将他团团包围起来,并不准这些士卒们披甲持械,而是在身上缠裹住许多的绢帛锦缎,自己身上则就数量更多。
“我是族中贵人,活口总比死尸更可贵。即便敌人小兵不辨轻重,但见我周身锦缎,必也不忍刀枪刺破。你等安心守护住我,要比出营浪逃安全得多!”
做完了这些布置后,刘库真虽仍一脸忐忑,但还是硬着头皮在大帐中坐定下来,已经给自己写定了一个被敌人俘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