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府这些属官们有一个有点就是很务实、懂得变通,并不会固执什么重农抑商之见,也不觉得满脑门子利害计议就是蝇营狗苟、有失体面。
这当然也是穷闹的,西魏本就立国于危患,无论什么方法只要能增加财政收入,那就是好办法。
所以当韩褒听李泰讲起各种推动陇右商贸发展的策略时,并未因此而有所轻视,而是听得分外认真,当听到他比较认同的方式时,还忍不住的连连点头忍不住的表态。
“怪不得主上屡屡有赞伯山你精擅事业营建,常有前人难及之功,离府外事后每有怅然若失之感。今日得见伯山规划之能,也实在是让我自感大开眼界、受益匪浅啊!”
末了,韩褒更忍不住对李泰赞不绝口。
其实有关陇右商贸的问题,之前台府中也经过了一番详细讨论,毕竟抓住任何机会广开财源是每一个霸府属臣都必须要具有的基本觉悟,资历越深便觉悟越高。陇右河西的经商传统和历史本就源远流长,群众们又怎么会忽略这当中所蕴藏的利益。
可尽管他们讨论多次,得出的结论却是有限,远远的比不上李泰的谋划这样详实具体且步骤分明,甚至都已经开始推动实施。
倒也不能说他们一众台府属臣们智力有限,归根到底还是想象力不足,根本就没有经历过、见识到的事情,又怎么能够煞有介事的规划具体?
听到韩褒转述宇文泰对自己的夸奖,李泰也不由得一乐,你这臭黑獭表面上对我已经不屑一顾了,背地里却还念念不忘,一段时间不见就又想起了我的好?
虽然思路上有乏,但韩褒也是极富主见,在对李泰夸赞一番后,心内也在快速消化相关讯息,并且很快便提出了自己的不同见解:“陇右适乱年久,仍欠王道宣教,豪强富室常有宾而不臣之想,其徒把窃乡情,虐人为威。
伯山你所计虽好,但却似乎并未涉及此番乡土情势。兴商富民虽好,但也须得细加甄别,判其缓急、均其多寡,裁强扶弱,才是为治本心。若使富室恒富,则贫者愈贫,为富者不仁,为贫者不义,则国祸民危,所鉴不远。”
李泰听到韩褒这么说,不免对其有些肃然起敬。无论其人是基于怎样的意图而提出均贫富这样一个想法,都足以说明是一个有良心的人。能够关注底层利益和诉求的人,他在这个世道见到的委实不多。
“多谢韩侍中一番赐教,道义之言如雷贯耳!”
李泰当然也有惠及贫苦大众的设想,已有逐步放免寺庙那些奴户的计划。只不过如此大量人口涌入社会,必须要有足够的社会资源进行承载,即将伴随商业兴盛起来的手工业就能很好的满足这一要求。
他也想听听韩褒对此有何想法,韩褒当即便也认真的跟李泰探讨起这个问题来。
不同于传统的耕织畜牧等行业所需要的生产资源早被此边豪强瓜分殆尽,韩褒也认为新兴的商贸所带来资源的流动和增长是调整社会结构的重要机会,必须要由官府控制协调、妥善分配,才能让社会财富的分配趋于平均。
李泰在听完韩褒的想法后,又提出将地方豪强向中枢召集,抬高他们政治地位的同时削减其乡土竞争力。
他们陇西李氏其实就是被基于这种思路召入中枢,而后世的五姓七望等禁婚家也是被通过这种手段逐渐淘汰了对乡土秩序的管理和维持。
李泰之前便向独孤信做过类似提议,那是站在独孤信的角度通过这种荐主和门生关系来扩大独孤信在国中的影响。此时再跟韩褒谈论起来,则就是站在霸府的角度笼络更多人事于中枢,从而加强各方的向心力。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有利无害的选择。如果没有这种左右逢源的本领,他也不敢公然的吃两家茶饭。
这个思路并不新鲜,可若配合商贸资源的调配一起使用,足以瓦解此边诸多强族那种宾而不臣的桀骜想法,降低敌方管理的难度。
两人就此谈论诸多,彼此间的谈话氛围也重新变得融洽起来。而在结束了这番谈话,韩褒返回防城后,又将相谈的内容仔细回捋了一番,便取来纸笔伏桉疾书起来:“依臣所观,李伯山并无据外不恭之意,仍有聚引诸边人事于国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