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说判断侯景可能会和邺都南来的平叛人马纠缠良久,这更乏甚力据。北魏中央禁军战斗力衰弱之势由来已久,即便是瓦解成为如今的东魏西魏,这一情况也没有扭转改变,否则还轮得到你们这些镇兵瞎闹腾?
不过诸将一时间还没来得及联想这么多,只是在听到已经筹措到这么多资粮的时候,便都下意识望向李泰以求左证。
在见到李泰点头确认后,便不乏人已经面露喜色,若干惠等几人都纷纷起身叉手请战,唯中军大都督李弼仍然安坐在西,没有急于表态,只将视线望向之前便一直在堂的于谨。
不只李弼,其实李泰也在观察着于谨的神态反应。越是这种扑朔迷离、变化多端的情况,越是考验一个人的想象力。当然这所谓的想象力可不是全无依据的自嗨,而是对各种线索讯息进行梳理汇总并作延伸的能力。
李泰这个挂逼对后续事态走向有所先知,虽然有的地方已经在他影响下发生一定的改变,但大致走向还是能不失预判,故而对大行台提出的这一设想是有自己判断的。
但他也非常想听一听于谨对于此事的看法和分析,看看这位时下第一流的军政人才对于局势的判断如何。
待到其他几名将领发言完毕,于谨才站起身来,但在回应大行台之前,他先将视线望向李泰并正色道:“请问李尚书,能否确言三百余万石资粮可在五月中旬内足额入仓?”
李泰闻言后便点头应是,这些粮食除了已经交付地方官府解运的之外,其他的多数也都在自家分布各地的粮仓中,就算州郡运力掉链子也有其他的补救途径,他当然能够确定。
得到李泰肯定答复后,于谨神态就变得轻快喜悦起来,转向堂上大行台作礼道:“臣为主上贺,受命以来府中上下无不以匡扶大统为己任,奋力再三、不惧恶战,终于天夺巨寇、兴继有时,若能夺河阳而进河北,扫灭伪朝,旋破晋阳,此功天下独壮!”
宇文泰听到于谨的亢奋进言,一时间也有些激动的坐正身形并疾声说道:“大将军也觉得今时乃是奋进良时?”
于谨闻言后又重重点头道:“若天下形势据此继续发展,贼愈乱而我愈壮,臣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裹足不前的理由!如今便可收四方甲马于营,待诸处粮秣尽数入库后给使诸军,五月末时便可出陕东去……”
李泰本以为于谨会有什么别出机杼的思路和想法,但初听其言也是有点盲目乐观,开始还有点失望,但听着听着便觉得有点不对。
虽然其人所言尽是赞同大行台兵向河阳,但特意把出兵的时间和节奏讲得很清楚,或许可说其人奏事具体,但一些时间点上又恰好切合后续一些时势转变的时间。
于谨当然没有先知之能,但李泰细听之下便听出他是有拖延之意。
人过于盲目的乐观,往往是因为信息量接收不足,以及有失理性的放大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并刻意忽略一些不好的变数,便是宇文泰眼下这种状态。而上一次犯这种症状的时候,还是邙山之战前夕。
于谨未必明知后事,但却能肯定随着时间拉长,河南方面必然会产生许多新的变化,而有了这些新的变化,对局势的认知必然也能更加清晰、少犯错误。
至于直接否定大行台进攻河阳的构想,且不说能不能够拿得出有说服力的论据,即便是能以理论胜,但抛开道理不说,也等于指着宇文泰鼻子说你连高欢的儿子都不如!
“可若这般按部就班调度人事,待到诸军人马聚齐始出,最快也要将近两月时间,不如简约调度、先遣一部奇兵东出……”
等到于谨讲完,又有将领忍不住开口说道。
不待于谨作答,李弼便先开口道:“大义所趋、大势所向,胜负岂决于倏忽?旧者邙山一役便有失冒进,如今贼情崩溃,更宜谋而后动、镇定出兵。”
讲到邙山之战,宇文泰便心下一凛,连连点头道:“李太尉所言正是,谋而后动、镇定出兵,切勿轻率冒进。”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邙山之战的教训可比被蛇咬惨痛得多,而且时间还远不足十年,提起这件事对西魏众将而言都如三九天里兜头一桶冰水,再怎么热血沸腾也得冷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