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护沦落成这步田地,心情本就不是滋味,听到李泰这么说,眼眶顿时都变得湿润起来,他低头掩饰自己的窘态,又对李泰说道:“我、我罪有应得,伯山你不必、不必为我不平。
之前我任性揽事,不只亏败了你的前功,更连累盛乐他、他为贼掳走……我今虽然受罚贱用,但总还留有一条性命,可怜盛乐他……唉,归来至今我一直愧见他妻儿、也愧见伯山,若不作此自贱,心内更不安定!”
眼见宇文护抽泣哽咽的样子,似乎是已经深受教训,李泰也不好当面再作嘲讽,于是便又说道:“胜败本就兵家常事,古人三败犹可创功,萨保兄你大意失足,未为不赦之罪,实在不该有此自弃之想!主上将你贬用此间,想必也是爱之深责之切,是希望你能感于艰难而坚韧不拔,身处逆境而存志高远。”
“我知、我知阿叔的苦心,只是我、我实在羞于回顾之前的自己……”
宇文护听到李泰这么说,泪水都直涌出来,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又说道:“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多谢伯山。虽然归后无见,但我对伯山你一直心存愧疚、也心存感激。我知是因伯山仗义发声,我才能保得性命……伯山你不恨我前事,出言搭救,今又发声激励,我、我实在不知该要如何报答伯山!”
早从之前宇文泰询问自己该要如何处置赵贵和宇文护的时候,李泰就猜到宇文护妻儿登门求救想必也是受了宇文泰的指点暗示。兜这一个圈子,除了面子上过得去,估计还想让宇文护承自己一个救命之恩,日后相处起来能够不伤和气。
对于宇文泰这番苦心,李泰也不由得感慨谁都不容易啊。一个是自己的血亲子侄,一个是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心腹少壮,彼此间如果龃龉失和,也实在是让宇文泰头疼。
李泰固然是不如他们叔侄关系亲近,可宇文护的能力却也不能取代李泰。那也只能自己想办法做上一个和事老,修复一下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
不过宇文泰应该也想不到,他费尽心思想要调和彼此关系的两个家伙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属于是前人栽树、后人挨噼了。
李泰自不觉得这一番苦难教育就能够让宇文护脱胎换骨、洗心革面,听他语气激动的作此表态便笑语道:“萨保兄不知该要作何报答,我今恰有一事相求。兄既然于此就事,想必应知厩中哪匹马驹最为神骏,我便暂借萨保兄识鉴来挑选坐骑。请萨保兄一定要帮我精心挑选,此事后彼此再不相欠。”
宇文护听到这话后又连连点头道:“伯山你放心,我一定让你满意!”
在宇文护帮忙掌眼之下,李泰很快便选定一匹通体雪白、全无杂色且皮毛如缎的骏马,瞧着宇文护都一脸羡慕的模样,可见也是真的为李泰用了心。
待到李泰告辞将要离开的时候,宇文护又连忙上前请他今日入户做客,自己再设宴款待并为家人之前登门滋扰而向李泰道歉。
李泰正好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情,想了想之后便答应下来,离开台府后便归家休息一会儿,到了傍晚时便带上自家娘子前往宇文护家蹭饭。当然他也不是空手造访,又将白天里宇文护帮他挑选的那匹名驹赠给了宇文护。
宇文护受到这礼物后自然也是感激不已,对李泰更加的悉心招待,渐渐便也忘记了之前的不快、芥蒂消除,彼此间又谈笑风生起来。
夜深时分,送走了李泰夫妻一行后,宇文护转身归舍,脸上的笑容却是荡然无存,提起一根长大的木杖便直往自家马厩而去。
待到马厩之中,他便喝令仆人们将李泰赠送那匹白马捆绑在木架上,自己持杖入前,瞪眼抽打下去。
那白马顿时吃痛嘶鸣起来,但宇文护却全无怜惜,手中木杖如雨点般降落下来,直至将这白马抽打的嘶声渐弱,倒地抽搐起来,他才怒声道:“将这畜生拖出掩埋,不要再留此玷污家宅!”
家人们见宇文护盛怒近乎癫狂的模样,一时间也都不由得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什么,忙不迭紧闭着嘴巴奉命而行。
发泄完毕之后,宇文护丢掉手中那沾满马血的木杖,神情颇有怅然若失,抬手召来一名门下管事沉声道:“检点户内资产,有宜耕宜作、连年丰稔的园业,近日收拾一番,送去李伯山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