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贼蛮本就是乌合之众,惯于依附强势、昧于忠义。今我新破颍川、军势正锐,其众即便悖我投敌,西人未必敢纳。况我所图又岂是鲁阳,强驱贼蛮往战也只是扰敌而已。”
慕容绍宗闻言后便沉声说道:“我军留顿此间,近或无忧,久必生困。颍川久经战乱,民皆流离失所,短时之内难有补益。贼之沔北地近此边,听说甚为得治,就连前据颍川之众都因粮彼乡。我今引众击之,即便不能裂土分守,也可人马就食。”
颍川之战结束后,在慕容绍宗的主动争取下,高大将军也答应了他的请求、将他留守此间以镇抚乱后的河南,潜台词也算是默许慕容绍宗接手侯景遗留于河南的人事资源。但能够接手多少,还是要看慕容绍宗自己的操作水平。
慕容绍宗留在河南所面对的第一个问题便是麾下人马的衣食温饱,河南此境在经过侯景叛乱和一系列的战事摧残下,生产环境已经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地方秩序也都几近崩溃。
尽管大军回撤时也留下了一部分所剩余的物资,但慕容绍宗麾下足有近万人马,日常消耗也是非常巨大,若是不能未雨绸缪而一味的坐吃山空,山穷水尽也是转瞬即至。
如果慕容绍宗不能在余粮耗尽之前在河南获取到新的军资补给途径,那也只能暂且离开此间、向青徐之间靠拢。
可是他只要一退,就等于主动放弃了之前同高大将军之间所达成的默契,职权遭到削弱是必然的事情。
他虽然在平定侯景叛乱的过程中称得上是功勋卓著,而高大将军也给了他机会,结果是他自己不中用,那就怨不得别人了。
作为尔朱氏旧部,慕容绍宗与晋阳勋贵之间即便谈不上格格不入,也是多少有点不甚合群。当年高王在世时倒也还能在彼此间略作调和,但今高大将军当国,自己尚且同勋贵老臣们多有摩擦,更顾不上慕容绍宗的人际关系,或许可能还要将之用作一个打压晋阳老臣的工具人。
如果有的选,慕容绍宗当然愿意逍遥于外、独当一面。之前之所以不对侯景穷追到底,也是略存养寇自重的心思。如今侯景跑到江南去开创一番新局面,对慕容绍宗多多少少也是造成了一点刺激,坚定了他某方面的想法。
早在颍川城还未被攻破的时候,慕容绍宗便已经开始思忖下一步该要怎么走,而西魏所控制的沔北地区也成为了他的目标备选之一。
慕容绍宗性格沉默寡言,很少会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宣之口中,哪怕是其身旁心腹侍者都难猜度其心意。
如今也是自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他才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下属:“西人荆州刺史李泰,以其旧年晋阳、河阳之功而势位幸进,但是察其行迹,可知其人轻躁好动、贪功忘命,既见南梁大乱,岂能按捺自守?唯其国弱兵寡,不能兼顾诸边,却拥此四战之地,我若不发兵劫之,不知要留惠何人。”
房豹听到这里才醒悟过来:“所以燕公强驱蛮徒进扰三鸦,是引诱沔北守军北去,而后再经方城转进沔北?”
慕容绍宗闻言后便点点头,旋即便又说道:“虽然这李伯山弄兵多恃幸用险,但既然能够屡经阵仗、声名鹊起,也不可当真作幸徒目之。清河公等虽然不谓雄极智高之才,但也称得上久经战阵、略知兵事,巢于雄城尚且受其折辱。今欲图之,且使群蛮稍作试探,也不算是多此一举。”
自河南进入沔北,除了三鸦道这条山路捷径之外,还可以经由襄城径直南下,穿过伏牛山与桐柏山之间的隘口,途经方城直入其境。
这条道路平直开阔,鲜少能收奇兵之效,故而兵家用兵鲜少着重于此。不过在慕容绍宗看来,战争固然是有着天时地利等各种因素的影响,但到最后打的其实还是人性。
他虽然没有见过那个西朝李伯山,但在将沔北作为攻略的目标后,便通过各种途径多方打探李伯山其人其事以加强对其人的了解,甚至在兵围颍川的时候还向清河公高岳事无巨细的打听一番彼此交战的细节,以至于被高岳误会他是在借此讥讽其人而险些翻脸。
在慕容绍宗看来,李伯山在面对南梁乱象时是不可能按捺得住的,而西朝霸府能够给其增援也必定有限,所以眼下的沔北必然是存在着一定的空虚,正是兵掠其地的好时机。
再又将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推演一番后,慕容绍宗才又着令侍者们准备沐浴用的温汤,灌满了偌大的地池,然后便解衣投身其中,仔细沐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