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松年同样也是一个好书之人,李礼成精心挑选的这几卷经史文籍可谓投其所好,每一卷都引起了他的惊叹,有些瘦削的脸庞上满满都是惊喜。
过了好一会儿,王松年才想起来有些怠慢客人,视线从那些书卷上移开,连忙向李礼成歉然说道:“所见心喜,昏昏忘情,怠慢客人,请李君见谅1 “哪里的话!君侯名门俊士,某亦闻名已久,今日竟然有幸得入厅堂请教问好,当真受宠若惊。”
李礼成也并没有急着表露自己的身份,仍然是以一个书肆店主的身份与王氏父子进行交流。
然而几人谈话未久,又有家奴入告有宾客前来拜访,看到来人名帖之后,王松年只能站起身来向李礼成表示歉意,然后请儿子先引其人往侧堂去暂候片刻。
王家这座宅邸并不算大,所谓的侧堂不过是中堂一旁的耳室,彼此之间隔音也不算太好,李礼成和王劭入室刚刚坐定未久,便听到隔壁中堂传来王松年与宾客对话之声,只不过听的不是很真切。
但是不久之后,堂中传来的对话声大作,一直显得彬彬有礼的王松年竟然气急败坏的呵斥驱赶宾客,一番吵闹过后,等到那宾客离开,王家中堂才又变得安静下来。
王劭有些尴尬的向李礼成稍作致歉,然后便起身匆匆入堂去安慰父亲,而李礼成也跟随其后再次来到中堂门前,入眼便见到堂中抛撒着为数不少的钱绢和药材之类的东西。
“将这些脏物拾起,不准遗漏丝毫,统统给魏收送去!我家虽非巨富之室,亦不需仰此小人赠送过活!王松年志气可屈,卢斐、李庶等性命谁还1
王松年仍是一脸的盛怒之色,也顾不上李礼成这个客人还在,口中恨恨说道:“魏收佞笔,枉为史官!今使徐之才来为我诊断故疾为名,胁我从之……”
“阿耶、阿耶请慎言啊!多仰诸亲友奔走营救,阿耶方脱囹圄,如若再触怒尊上,儿恐尽孝无期……”
那少年王劭见父亲仍自忿言,忙不迭跪在地上深拜哀求道。
王松年听到这话后又是长叹一声,抚着膝前的儿子后背沉默不语。
李礼成站在门旁,心内也是思绪流转。他虽然初入邺城未久,但王家父子所言这一桩人事,他却还恰好知道。
去年北齐魏收奉命编修的《魏书》完成,结果却遭到了许多关东世族的诟病和攻击,言其用笔不直、所修乃是秽史。齐主高洋则力挺魏收这个笔杆子,对于质疑《魏书》权威性的关东世族多加制裁惩罚,王松年还有他所说的范阳卢斐、顿丘李庶便都因此遭受惩罚。
一国著史向来都是非常严肃的大事,尤其北齐所著《魏书》同他们西魏也牵连颇深,西魏虽然修不起史,但对此事也都颇为关注。而且这一场风波闹的还不小,自然也就为他们山南道群众所知。
李礼成记得当时太原王言及此事的时候,还曾讲过齐主正是要借修史一事来挑拨关东世族们彼此关系,在他们之间制造纠纷矛盾。现在只看王松年讲起魏收仍是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估计这效果也是非常不错。
王家父子伤感了好一会儿才又收敛情绪,并又注意到一直站在门旁的李礼成。
“请问李君所藏书卷当中史籍多否?某虽家境清贫,但却幸有几家亲友饶有资货。李君藏书之中若有孤绝之类的文籍,某也可为代访买家。”
之前简短的交谈,王松年对于李礼成这个藏书家的实力也多有了解,此时专问所藏史籍多寡,可见心里是存着什么想法。
李礼成也正需要一个机会来与邺城的这些名门故交们搭上线,听到王松年这么说后便连忙开口道:“在下虽然只是市肆之中一介俗客,但是对于君侯气节品德亦多有仰慕。修史岂为毁史?归后一定细察所藏,毕奉君侯门下1
王松年倒是不意外李礼成这个商贾竟然也知晓这些庙堂纷争,毕竟能够收集这些藏书的本身就不是什么普通人。
他之前为此事遭遇一年多的牢狱折磨,刚刚被放出不久便又受到魏收的纠缠,心中正有道孤无力之感,此时听到李礼成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商人竟然也如此仗义禀直,一时间也不免大为感动,盛情挽留李礼成在其家中做客用餐,并且商量择日要引见其他邺都时流来共同赏鉴李礼成的这些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