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他真正成长为能够掌握时局命脉的强力人物的时候却发现,起码在西魏政权中这个问题不成问题。
在西魏上层的政治结构当中,胡汉身份并不是政治资源分配的主要原因,地域、文武、亲疏等等哪一个因素所带来的资源分配差异都要超过了族群。 而在中下层的社会生态当中,鲜卑武人这一群体存在感越来越薄弱,关中府兵已经成为了主流武力担当。至于民间乡里,不管你是汉是胡都得安于耕织、缴纳租调。
就如同那些自发随从为独孤信送葬的鲜卑武人一般,只要同路走下去,被同化、被融合已经成了必然。
可如果还要一味强调这一身份而标新立异,既然不相同道那就肉体消灭。所以哪怕胡汉矛盾比较深重和激烈的北齐政权,当晋阳武装覆灭之后,这一矛盾便也不复存在了。
诸如宇文泰这种出身胡族的首领,或者高欢这种一定程度上代表胡族武装利益的首领,需要去争取汉人豪强世族的支持,以及在确保鲜卑武装群体利益的前提下争取汉人豪强世族的支持,所以民族政策是他们获取认同和支持的一个着力点。
但是对于李泰这种正经出身汉人世族的首领而言,民族问题不成问题,壮大政权本身的过程中问题就迎刃而解,无非我剑利或不利。如果非要将这个问题单拎出来细致讨论,这个问题反而成了问题。
在独孤信的葬礼结束之后,参与群众们也都纷纷入帐来拜别唐公。抛开那些因为李泰的缘故而来送独孤信最后一程的人来说,独孤信本身的人脉遗留也是一个巨大的宝库。
所以李泰在接受群众拜别的时候,也让人将大舅子独孤罗从草庐中引出,站在了自己的身边,让他有机会接触认识一下其父所留下的这些人脉。
独孤罗常年被东魏北齐关押在中山,对于时局人事多有陌生,西魏这里的人情风物那就更加的生疏了,能够了解熟悉独孤信的这些人脉,对其立足关中也是意义非凡。
李泰如今则早已经脱离了依靠丈人人脉来获益的阶段,反倒是这些时流们需要借助和独孤信的交情作为一个契机来与李泰进行交际,希望能够获得赏识。
“哀伤致毁,虽云尽礼。但念及如今家事尤需长男当户应对,如果因礼致病而荒废人事,同样也是不孝之举。”
李泰望着一场葬礼下来悲痛憔悴的独孤罗,忍不住便发声劝告道。
独孤罗闻言后又忙不迭欠身悲声道:“唐公教诲,仆一定铭记于怀。只是、只是想到生人至今,虽有父母,但无一日受训庭前、尽孝帷中,平生有见便在治丧,实在是悲不自……”
听到独孤罗这么说,李泰也不由得暗叹一声,生来便是囚徒、获释后便为父治丧,这样的人生经历也的确称得上是悲惨。
他引着独孤罗接见众人,也是要借机考察一下对方,通过待人接物来看看独孤罗秉性如何。
虽然常年遭受软禁,但独孤罗并未失教,先是跟祖父、祖母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也接受了一定程度的启蒙教育,直到几位亲长全都离世后才变得孑然一身。尽管其人性格上有点怯懦敏感,但人伦礼数、待人接物的常识还是懂得。
经过一番观察,李泰对独孤罗还算是比较满意,并且有意让其作为独孤信的嗣子。
说到底,如今独孤氏一家倒也并不需要多么勇敢精明的家主,只要能够安分守己就能长享富贵,独孤罗谨小慎微的性格在一定程度上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一桩美德。而且其人在关西并没有什么复杂的交际圈,也有利于杜绝一些是非纷扰于门外。
不过有鉴于独孤罗同关西这里的亲友都还比较陌生,贸然以之为嗣恐怕也会引发独孤善等诸子不满、从而衍生出什么家庭矛盾,所以李泰也并没有即刻便公布独孤信嗣子人选,而是安排独孤罗先与兄弟们一起生活一段时间,等到正式除服之后再做公布。
如果独孤罗能在这段时间里处理好与家人之间的关系,那无疑证明其人确是一个合格的家业继承人。如果彼此矛盾继续发展乃至激化,也能够不曝丑人前的加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