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有劳诸位照顾家父病体。”
回到外堂之后,李泰先向众人欠身致意,然后又望着姚僧垣说道:“家父如今状况,真的是已经药石无功了吗?” “仁略公当下体中并非暴疾所摧,而是血气自然的衰竭,虽然补血益气或可延续一时,但病体如此,真能获得的补益也是非常的有限。良药亦是大毒,久聚体中而不得宣引,也只是徒增痛楚罢了。”
姚僧垣固然医术精明,但能够治疗的也只是尚有的救的病症,如李晓这般自然的衰老,哪怕是有着各种珍贵药材进补、实际能够吸收也已经非常有限,只是吊着一口气躺在病榻上继续忍受衰老的身躯所来带来的病痛折磨。
李泰听到这话后,眼眶霎时间便是一热,他背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噙在眼眶中的泪水,接着便摆手几位医师暂时退出休息,同时又望着两个弟弟说道:“这段时间,你两个榻前侍药,想必也辛苦,且先归舍休息吧,今夜我留此侍奉阿耶。”
“阿兄,我们不累。反倒是阿兄你征途凶险疲惫,如今平安归来,不如小憩片刻,阿耶醒后我再告阿兄。”
老三李奥听到这话后便摆手说道,老二李超倒是很能体会李泰因为父亲重病而自己又没能在身边侍奉的愧疚感,没有多作劝说,只是着员更换了一下侧堂的铺卧衾被,示意李泰可以暂去休息一下。
李泰也的确是有些疲惫,于是便转去侧室和衣而眠。不多久,内宅家眷们入此来见,因见李泰已经睡去,也就没有多作打扰。
之前在征程中身体和精神双重的紧绷疲惫,如今终于回到家来,李泰这一觉足足睡了几个时辰,醒来时已经是深夜时分,走出卧室后便见到两个弟弟并一个孩童坐在一起进食。
这孩童便是李泰的长子江陵乐,见到父亲行入进来,忙不迭放下碗箸起身相迎,并恭声道:“阿耶,儿日间进学归后,阿母着我留此相待。”
这孩子出生于李泰当年攻取江陵的时候,如今已达总角之年,样貌上也继承了父母优点、清秀可观,性格则就比较笃静,并不轻躁跳脱。
李泰入前拍拍他肩膀,示意这小子坐回用餐,问向两个兄弟得知父亲一直昏睡没醒,心情又有些沉重,便也闷声草草用过了晚餐。
晚饭过后,李泰询问了一下儿子课业进度,然后便打发这小子回去休息,又跟两个弟弟讨论了一下家事。人到中年,无论高官显贵还是闾里走卒,都是一个家庭最重要的支柱,也免不了要为一家老小操心不止。
待到夜中,李泰自己留了下来,让两个弟弟归舍去休息。他走入内室中,靠在父亲榻前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耳边突然听到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待到睁开眼,便见父亲正眼神灼灼有光的望着他。
李晓眼神中还透出一丝茫然,望着榻前的儿子口中则喃喃道:“又是做梦?”
“不、阿耶,是真的,儿子回来了,大胜而归1
李泰忙不迭凑到前方,在侍员的帮助下将软衾垫在父亲身侧并轻声说道。
“当真、当真是阿磐回来了!我还道又是做梦呢,方才迷迷糊糊,看到许多光影幻觉,有先人折琼枝来贺我,果然我儿凯旋……”
李晓听到这话,瘦削的脸庞上顿时流露出欣慰的笑容,抓着李泰的胳膊便要向他打听此番征事种种,当听到李泰所讲述的种种战果,他脸上笑容便越发的开朗浓厚。
只是当听到李泰暂时拒绝了皇帝使人奉玺相迎的用心后,李晓忍不住叹息一声道:“耶知我儿处事有度,既然这么做必然有你的考量。只是我这一副病体,怕是难能看到我儿身履至尊的风光时刻了。虽然有些遗憾,但家祭来告,也能含笑九泉了……”
李泰听到这话后,鼻头又是一酸,低下头将前额紧贴在父亲手背上,口中则沉声说道:“阿耶能有此豁达之想,儿亦深感欣慰。人力终究有穷,儿今虽然声振寰宇、执掌大权,但却仍然难能为我父祛病延寿。此事诚可为诫,告诫儿子切勿妄自尊大,需时刻谨记为天下人守财护命1
“近世霸府名臣多不善终,大半都因骄狂所致。我儿至今仍能受此谨慎,不只家势当兴,汉家运势亦当兴盛,我更无所忧虑、死而无憾了1
听到李泰这么说,李晓又是一脸欣慰的感慨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