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叔虎听到这话后先是叹息一声,旋即便将与阳休之的对话又简略的讲述一番。
李泰闻言后便又开口说道:“今齐主欲毁河北而拒王师,虽然只是府下群众推演猜度,但观齐人各种迹象流露,也很有可能成真。阳公得闻阿舅良言以赠后,有没有对此质疑?”
李泰倒没有留意到老舅眼中的赞赏,而是继续开口说道:“齐使不来则已,既然已经至此,这乞和是想不乞也不行。阳公等河北高士忧于乡情家计,必然也不会任由齐主随便叫停议和,一定会竭力的劝谏继续。
尤其是北齐眼下还有一定的家底子,仍然不能一把打成碾压局,其人如果选择再坚持一会儿,西魏本身可能就要交底了,一旦露了怯,那种难以抵挡、不可战胜的形象与威慑力自然是要大打折扣。
且不说弘农城这里齐使们的心思变化,当相关的讯息被传递到晋阳的时候,齐主高演也是忍不住的暴跳如雷,甚至让人将送信使者捆绑悬挂在晋阳宫前亲自鞭打惩罚,并且当众斥骂赵郡王高睿:“赵郡王往年多以精明著称,但今当真身临大事,竟也如此昏聩!如此刁言逆声,直应当场反驳、当面拒绝,竟然使此邪声奏闻国中,当真可恼1
尽管在挑选使团成员的时候,高演也是有着一定的魏人所设想的那种险恶用心,但总体上而言还是希望能够达成和谈的。因为现在国中的局面让他也心虚得很,甚至担心真要开战的话,晋阳大军能不能成功的南下开赴战常
“他们若肯心向王师、愿与相谋最好不过,但若只是一味愚忠于高氏,并且还协助高氏搜刮河北士民卒力悍然阻我,那彼此间也就没有情义可言了1
但如果是地方豪强举义,则魏军就不能肆意搜刮战利品,反而是那些趁势而起、夺取地方控制权的豪强们大肆聚敛搜刮。
而今齐人终究还是畏战居多,之前就连段韶都乞和于我,当下齐主新立、军国未安,余诸大将想必也不敢轻易统军南来。如此一来,其邺中朝士、晋阳勋贵皆求和似渴,齐主纵然还想坚持拒战,恐怕也不敢与群情背道相行,届时对我自是予求予取1
在卢叔虎的提醒和观念管束之下,阳休之也意识到这一趟出使西魏怕是背黑锅之旅,心情自然是变得有些惴惴不安。而使团其他人这段时间也或多或少的接触了一些之前投奔关西的时流,尽管这些人交情未必如卢叔虎和阳休之那样能够直接谈论敏感的话题,但在往来叙旧的时候,往往也会受到一些感染与暗示。
“畅诉别情倒是有,各生欢喜则未必。”
如果是前者还倒罢了,西魏军队还能获得全部的战利品分配权,虽然收获整体上也不如之前丰厚,但是怀州作为地处河北的州郡,较之河洛状况还是要好一些。
这样的要求,对高演而言是听都不能听到的程度,更加不会再就此与西魏展开什么磋商议和的谈判。他眼下在国中本就恩威未立,登基伊始便要接受如此羞辱、做出如此大的让步,那对稍后的治国立威影响将是灾难性的。
李泰固然是有仁义的一面,但一味的烂好人显然也不能行至今日,讲到这些河北世族的问题,心中也自有主见:“此群徒匡义固然可喜,见事不明、自寻死路亦不可惜。我所可惜的,便是河北万千黎庶黔首不应捐身刀兵之下,因其身不由己而被高氏筑作守卫河北的血肉藩篱1 卢叔虎听到这话后便又一阵默然,来到关西数年,与这个外甥也相处多时,他能很明显的感受到唐王其实并没有太过浓烈的门户之见,赏人用事更多的是见重其才力而非出身。
至于河内方面,倒是新开辟的战场,杨檦、司马裔等人各种军事行动也都执行的很不错,接连占据了怀州境内数座坚城,有的是魏军直接攻克,有的则是当地豪强举事响应。
如今魏国给予的刁难和反馈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这也让他有种幻想破灭的失落感,而当真正想要正式筹备与西魏开战的时候,他又不免倍感头疼,只觉得压力深重到几乎喘不过气来。
“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妥善解决今次的危乱?”
高演盛怒之下,本待直接下令让使团撤退回国、放弃与西魏的谈判,可是当手拿起笔来的时候,又仿佛有千钧之重,难在纸面上运使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