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入夜后,王晞等心腹来到晋阳宫中商讨事务的时候,高演却又换了一副神情,阴郁着脸庞叹声道:“此间群徒仍欲将我长久系留晋阳,不乐南去归都。他们恃其旧功,兼有强敌逼迫,国家需仰武人之故,志骄意满,不思进龋你等诸位可有计谋,能够让我从容游于两都?”
高演自登基以来便一直留在晋阳,没有返回邺都过,这自然不是他的本意,而是方方面面的原因所造成的。而在这当中,晋阳勋贵们的意愿与态度又占了很大的比重。 之前高演凭着晋阳勋贵们的支持发动政变、虽然得以上位,但也等于是对皇帝权威的一大亵渎。先帝高洋立国以来一直都在竭力营造的君威,经此一事之后可以说是被摧残严重。
高演如今成为了皇帝,这所有的恶果自然也都需要由他来承受,无论是不敢白天公开召见心腹,还是被限制在晋阳难以返回邺都,这都是君威受制的表现。
尤其是在强敌压境的当下,勋臣武将们天生具有更大的话语权,这就让高演更加的感到倍受掣肘,甚至感觉如今待在这个皇位上都还不如之前还是亲王时有威严。
王晞在听到皇帝的问话之后,一时间也是深感无言以对。
明明他乃是正经的皇帝潜邸心腹,不只在高演还是亲王时期对其府事多有匡建,在其筹谋发动政变的时候也是诸多奔走,出了不小的力气,结果等到事成之后,就连正常的公开见面商讨事务都受到了限制,仿佛偷情的野汉子一般需要在夜深人静时分悄悄往来。
王晞本身固然并不热衷于名位的进步,但是在面对皇帝表露不满、询问计策的时候,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太好的计策献上,因为眼下的情况可是比高洋当年上位时还要更恶劣几分。内忧外患的局面下,维持一个基本的平稳已经非常的不容易。
面对皇帝眼巴巴的注视,王晞只能垂首说道:“当下之大忧,在于魏国之强势进攻、咄咄逼人。既然和谈事宜已经取得了极大的成效,想必很快双方就能彻底罢兵。
李伯山虽是凶顽贼首,但时誉风评并不算差,但使其能信守盟约两不相功,陛下便可从容收拾内政,短年之内即可见功。待我国力增强,当下各种疾困自然迎刃而解,不必愁困眼前、忧无计出1
“唉,也只能如此了!但我却担心李伯山贪婪无度,还会有更多过分的要求在后。若是不应,谋和难成,若是应下,怕要举国沸腾、大失人望。”
高演又叹息说道,眼下的他越来越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躺在砧板上无计可施、任由旁人割取,这感觉实在令他倍感难耐,甚至有些后悔之前发动政变。原来冒着这么大风险抢夺到的皇位,只是一个让人鱼肉的资格!
王晞在稍作沉吟之后,才又开口说道:“魏国之所以胁去淮南,其意还是在于南朝陈国。其实当下侵占淮南最多的并非我国,而是魏国。陈国因其弱小而谄媚事大,但其国君臣却未必甘心一直屈从魏国威令。
今所割取淮南六郡皆位于淮东之间,魏国如今仍需威吓我国,难以分布兵力驻守,势必要以此为饵、诱饲陈国。若我能先一步联络陈国,以作交接安排,直接交付陈国,一则可与陈国略微修好,二则也可令陈国对魏国暗生离心,既食此肥,又何甘于瘦!广陵、钟离既得,历阳、合肥亦必在谋1
高演听到这话后顿时便眸光一亮,旋即便缓缓点头说道:“不错,既然总是要割弃淮南,不如于此略施谋计。魏国如今骄大之态毕露,陈国若欲久安,亦绝难乞求得来。正是因魏国的侵犯霸占,陈得梁土不过三有其一,其国君臣必然也难长久忍让。
陈霸先曾与王僧辩肝胆相照,犹且难免白刃加之,今与李伯山为敌已久、仇隙深重,又怎么会长久的附从其后?一旦有机会,必然会暴起反噬1
君臣一番商讨,觉得还是不能太过顺从西魏的心意、让李伯山过得太舒服,该上眼药的时候一定不能手软,而这一次交割淮南就是一个极佳的机会。
他们也并不需要进行多么露骨的操作,只是需要在与陈国联络的时候表现的热情、急切兼诚恳一些,陈国想必就能感受到他们的善意,从而彼此在更大的空间上谋求合作的机会。
能在乱世中发展壮大的,从来也不会是什么善男信女,如果能够发展一个潜在的盟友来制衡越发壮大的西魏,陈霸先想必也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