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凉辞踏上送客的小船,流水淙淙,分水而行,不过片刻便回了岸边。
车夫正坐在车辕之上,怀里搂着乌黑油亮的鞭子,眯着眼睛看湖面上的打斗,津津有味。
凉辞低声对我道:“你可莫小瞧了你父亲的这个车夫,功夫还是不错的。”
我还是第一次留心到他,矮小精悍的一位老者,一身灰布衣衫打扮,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委实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看他的太阳穴,都是向外鼓起的,一看就是专门修炼内功心法的行家。”凉辞向我低声解释。
那车夫很快就现了我和凉辞,疑惑地问:“二位怎么先上来了?”
凉辞当先回答道:“十一小姐有些不胜酒力,我先送她回去。麻烦您将我们送进城里天宁门街,再回来接他们二人就是。”
车夫聪明地并不多问,待我们二人上了马车,便掉头向着城门方向辘辘驶去。
车厢里,我们有着片刻的沉默,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打破这安静。
“怎么,生我气了么?”凉辞靠在车壁之上,淡淡地问道:“怎么不说话?”
“你不是挺欣赏林大哥吗,怎么今日里处处与他为难?”既然他提起,我忍不住直言问道,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凉辞今日这是故意的。
“果真是生气了,”凉辞笑道:“你一生气总是喜欢斜着眼睛看人。”
我不由有些惊愕,以前师傅也是这样说过我,说我总是喜欢把情绪写在脸上,生气时就嘟着嘴,斜着眼睛瞪人。后来自己也觉得幼稚,就不再嘟嘴,但是这个看人的毛病还是没有改正过来。没想到竟然被他看在眼里。
我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真的没有的。”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我们只是想闹腾点小动静出来,打消那些人的疑心而已。这样打入贼人内部的弟兄还安全一些。”凉辞瞥了一眼车帘外面的车夫:“毕竟你父亲跟前也不是铜墙铁壁,丝毫马虎不得。”
“既然如此,你同我偷偷联系就是,这样那些人自然不会提防。为什么还要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公然出现在府里,又大费周章地转移贼人的注意力?”我疑惑地问。
凉辞低头看车壁上镶嵌的一颗夜明灯,映照着脸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难道你忘记了,我第一次带你出府,就被人现,还趁机为难你?那些人应该早就开始调查我的身份了,与其这般藏着掖着,倒还不如光明正大地站出来。
再说,明天我便要回京城了,让狂石住进苏府,同你也是个照应。我就是要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你父亲跟前,告诉他,还有你府里那些居心不良的人,你苏青婳并不是无依无靠的一个人,可以任别人揉圆捏扁的,你还有我们这些朋友,省得你老是受气。”
那一刻,说不感动那是假的。纵然凉辞最初接近我,是带了那么一丝一毫的目的。我们二人的逐渐熟悉,也是建立在互帮互助的基础之上。甚至于,他从未对我坦白过他的真实身份,毒舌,又小气,但是凉辞对我,的确是不错的,我可以感受得到他的真诚与真实。
“我,我听狂石说了,你明天必须要回京城了。我们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吧?”我低声嗫嚅,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嘴巴竟然这么笨拙,磕磕巴巴,有些词不达意。
凉辞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看:“那也未必,苏青婳,京城很小的。你以为如今你父亲知道了,你与忠勇侯之子相交甚密,他还会换成你其他的姐妹进京吗?
忠勇侯府与你那庶姐名不符实的侯爷府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单凭这一层关系,你若是入了宫,皇上都要对你另眼相看,更遑论那些见风使舵的宫人了。”
“呃?”我感觉自己完全跌入了一个蓄谋已久的圈套里,刚刚对他的满腔感激瞬间烟消云散:“你竟然害我?”
说完抡起拳头,向着凉辞前胸袭击过去。
凉辞一声闷笑,便将我的手捉在手心里,用他厚实的大掌完全包住。我使力挣扎了两下,反倒被他握得更紧,如何都挣脱不开。
“放手!”我低声嗔道。
“不放!”
“放手!”
“说不放就不放!”
他望着我,收敛了满脸的嬉笑,望着我的眸子里,有两簇火焰在跳动,愈燃愈烈。
我突然就感到有些脸红心跳,被他炽热的火焰炙烤得全身热,口舌也有些干。
“赶紧放开!”
“不!”他斩钉截铁地道。
我感觉自己脑子里的温度一直在不停地上升,我不知道,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是我的怒火还是其他,劈劈啪啪,终于烧坏了我的脑子。我低下头,一口咬住了凉辞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