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身着锦衣的贵公子借醉酒撒疯,跑到高台之上将舞女哄走,将乐器狠狠摔在地上踩几脚,“天天都是这一套曲目,小爷听都听烦了,能不能弄点新鲜的招式,别让爷的银子白花!”
座下宾客也跟着起哄,嘶嘶嚷嚷闹成一片,花月娘刚刚和一位贵公子碰了酒杯,一听这闹声,赶紧让其他姑娘帮忙招呼,她华衣一晃轻步走向高台,好声好气拽住闹事者,“这位爷是对我们曲目哪里不满意呢?”
一看是花月娘,贵公子借着酒劲甩开她,指着这些舞女乐师不满道,“你听听他们弹的这是什么曲子,你再看看这些舞女,整日跳这些,烦都烦死了!”
“原来爷是对这些不满意呀,你等着,我把我们楼里最好的乐师最好的舞女找出来,让公子们开开心!”花月娘嘴上虽这样说着,其实内心底气也不足,楼里跳的最好的弹的最好的都在这里了,一时间去哪里找呢。
“老板娘,老板娘…”有名小厮慌慌张张跑来,然后耳语了几句,花月娘一听先是一惊,然后面色又变沉重,还要对贵公子喜笑颜开,“这位爷请稍等。”
话罢,花月娘急匆匆去了后厢房,等看到站在院内的人回过头,震惊得倒吸口凉气,手心涔涔出汗,然后才知晓要躲着什么,慌张拉上这人手臂,“怎么是你呀影姑娘,你说你走就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月轻影眉目一挑,笑得煞有风情,可是也藏不住眼神里的锋芒,葇荑覆上花月娘手背,“花姐姐别这么激动嘛,我来自有要事求你。”
花月娘一听自然不乐,上次就是因为她威胁自己进入楼内当花魁,那几个月不仅要好生伺候她,每天还过的提心吊胆,到最后还丢给自己一摊子破事,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受到她威胁。
花月娘脸色一变,将手抽出来,示意了身边几个壮汉,“影姑娘,我是看在曾经有交情的份上才好声好气请你离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江流年见势挡在月轻影前面,这几个莽汉可不是自己对手,顺便再报一下上次之仇。
月轻影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动手,然后对着花月娘笑说,“刚才花姐姐挨近我时已中了七魂散,七日之内若没有解药可就七窍出血而死,不知花姐姐现在可愿意帮我这个忙?”
“你!你!你们!”花月娘这下后怕了,千小心万小心还是着道了,怎么就忘了这女人下毒的本事了。
花月娘有些气馁,认命地说道,“说吧,影姑娘找我何事,不过丑话说到前面,要命的事我可不干!”
半个时辰后,一女子穿一袭火艳红衣,手拉悬挂在上空的红绸,掠过座下众宾客,从三楼赤足滑向高台。
那衣服薄如蝉翼,轻盈涅槃,女子站稳台面微微抬颌,面纱之上那双眼睛微微一勾,便摄人心魄。
瞬间座下鸦雀无声,这些人因这一个眼神举杯停箸,都像失了魂魄纷纷从位子上站起,围着高台只为凑近瞧红衣女子。
“叮!”屏风后传来一声弦音,高山远水不止,让这些失了心魂的人惊醒过来,红衣女子也像得到什么暗示,抬起手臂舞动手指,脚步曼妙身姿轻盈,拉起红绸又从高台飘飞,灵动得就像是仙子,众人惊呆着眼睛追着红衣女子跑。
琴音脆如清水,如黄莺出谷,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幽音不绝绕人耳,倘若入心扉定豁达通明,配上这舞绕梁更添细腻绝美,只可惜宾客只顾得仰头意想那红衣女子,谁有心情听那琴音呢?
不,座下还有一人!只见那公子紫服华贵现雍容,头戴抹额高束发,右手撑着桌案枕额角,左手拿合扇轻轻叩击桌面和琴音,似乎特别满意这美妙的旋律,即使微闭着眼睛也唇笑。
一刻钟后坐在屏风后的人玉手按弦,红衣女子也顺着红绸落地台面。众人欢喜,都想凑近搭讪,却被花月娘给拦住,将红衣女子护在身后,“不知各位公子可满意月儿姑娘的舞姿呀!”
“满意!”众公子齐声高亢,现在的心情都一股脑涌在这个名叫月儿姑娘身上,哪还顾得其他。
“满意就好,满意就好…”花月娘谄笑着,脑袋不自主地凑近身后人,“影姑娘,有没有你要找的人呐?”
月轻影跳舞期间都已将这些宾客大概浏览一遍,没发现不对的地方,不过那位公子…月轻影抬起头将目光放远,只见那紫服公子坐在一处不起眼地方,他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呢?
“花老板,别吝啬你手里的姑娘呀,让她继续跳呀,小爷等着看呐!”人群里的贵公子这么一喊,大家又开始起哄。
花月娘特地转后去看月轻影脸色,未闻琴音起,但见屏风后的人从琴案位置站起走了出来。
女子面带微笑,步态缓慢可柔。墨发似挽非挽,斜插一根碧玉簪;双瞳剪水似泓湖,外罩紫色长衫微迆地,里穿裙襦织绣罗,粉色百褶散一圈;白皙的脖颈优美滑腻,就连锁骨也隐隐若现。
“月儿姐姐也跳累了,不如由我为大家唱首歌吧。”口吐青莲句句辉,下一刻直接脚踩迆地的长衫而摔个趔趄。
“哈哈哈!”顿时哄堂大笑,众人笑得前俯后仰十分夸张。脸蛋与台面亲密接触的人,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么衰过。
“年儿,你怎么样?”月轻影赶紧上前将江流年从地面上扶起来,出了这么大的糗,花月娘覆面没脸看,这姑娘居然连步子都不会走。
“我没事没事…”江流年拍了拍身上的土,还特地收拾收拾着装,看来古代的长衫襦裙,自己实在穿不来呀。
“哈哈哈,让各位见笑了…”江流年笑得十分不自然,这还不是为自己找台阶下嘛,“既然各位这么好雅兴,不如我为大家唱首歌,也好让月儿姑娘歇歇…”
“不可以!”紧接着一声拍案声响起,虽离得远,可是却让聚集在高台上的每个人听得仔仔细细,大家闻言看去,正是那位不起眼的紫服公子。
众人中当然有不乐意的,其中一位贵公子冲着酒劲,也冲着要在月儿姑娘面前表现的劲,边走边指边向紫服公子大声嚷嚷,“你谁呀你,有小爷在,哪轮到你插嘴!”
紫服公子再抬眼,眼神可怖又充狠意,将手中扇随手一掷,直接将来人打翻。
好厉害的人,自己肯定打不过,江流年心里这样想,却见那人踮起脚尖运功而来,手臂一挥罡气一震,直接将围在台面的人打的流花流水,开辟一条路来。
花月娘欲上前劝解,却被这公子一个眼神吓退,可当公子再将眼神转向高台时,杀意已隐在暗涌下,眸里笑意不羁随性。
江流年站在高台上,上下打量站在台下的人。身形偏瘦长相阴柔,孤影单薄坏笑连连,一看就知脑袋里在想不怀好意的事,不过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两位姑娘不仅长相好看,舞跳的也甚美,不过在下更喜欢这位姑娘谈的琴曲…”紫服公子看过来,与江流年对望,两人目光对视瞬间,都互相拧了拧眉。
不多会儿,异口同声出口,只不过一个满腔愤怒,一个浑身颤抖,“是你!”江流年吓得赶紧躲到月轻影身后,可是一想到她没了武功,又把她放在身后挡着。
“呵呵,原来…原来…是玉姐姐呀,好巧,在这里…遇到你…”江流年吓得双腿发软,连声音也颤得不像话,因为她脑海里重重现自己双目被挖的惨景。
“死丫头,原来是你!”玉妃烟咬着字,一步一步走向高台,审视江流年的目光又多一丝可疑,“没想到你这丫头笛子吹得不行,倒会弹一手好琴。”
听闻这老女人最喜欢弹琴的,再见她着男装来青楼,不会来找圈养目标的吧,乖乖呀,我怎么这么倒霉…
玉妃烟靠近一步,江流年护着月轻影后退一步,最后直接将她们俩逼到高台边缘,江流年向后瞅了瞅,见退无可退,只好又将笑脸面对眼前人,“呵呵,玉姐姐,你说咱俩不打不相识,要不你行行好,放了我们呗。”
“放了你们?”玉妃烟轻轻吐口,这张脸在江流年眼前无限放大,她吓得要躲避,却被玉妃烟捏住结巴,逼迫她正视。
“我可以放过你身后的这位姑娘,不过你嘛,必须跟我乖乖回去…”玉妃烟又凑近,向江流年吹了一口气。气息洒在脸面,让江流年直接屏气不敢呼吸。
身后的月轻影再也忍不了了,臂弯一勾圈住江流年脖颈,用力将她扯到身后。面纱摘下露出真容,那双眼睛露出久违的杀意,嗜血残酷,“玉妃烟,好久不见。”
“是你?”玉妃烟眼神一恍惚随后又恢复冷笑,“你可是刹罗界正在追杀的人,不过念在你刚才那支舞跳的不错的份上,我可以当做今日没有见过你,不过这个叫做年儿的丫头,我必须带走!”
月轻影当即笑出声,掩唇一抹便是妩然风姿,缓缓将手伸向玉妃烟,声音幽幽如幻,“带走年儿不如带走我,毕竟我会很多有趣的花样…”
当指尖快要触碰到玉妃烟脸颊时,那双玉手直接被人擒住,只见对方面色不改,但眼神却冷清地盯着她,“就你这双弹不了琴的废手?”说完看了看她手腕处的疤痕,然后很嫌弃地甩开。
江流年见势急忙拉开月轻影,冲玉妃烟昂了昂首,“玉姐姐的武器是古琴,想必你的琴艺造诣不低,敢不敢与我比一场,你若赢了,我跟你走也是心服口服,你若输了,便放了我们。”
“嗬,和我比琴艺…”玉妃烟真不知她蠢还是傻,刚才听这丫头弹了一曲,曲调别致意蕴美,曲风闻所未闻却让人格外舒适,只不过手法略显稚嫩。
“怎么?玉姐姐不敢?我这个两三年没碰过琴弦的人还有胆量与你较量,玉姐姐却犹豫了…”
“不敢?我有何不敢?”玉妃烟变了腔调,上下看了看江流年,把控这样的小丫头也不失为一种乐趣,“死丫头,到时候输了可别哭鼻子,毕竟我的手段你不知道,月堂主可是见识过…”
“哈?轻影也惨遭过你的毒手…”江流年先是注意这句话,看了一眼身后的月轻影,只见她神色慌乱,抓紧江流年胳膊,阻挠她过去比琴。
“年儿你别去,玉妃烟琴艺高超你不是她的对手,一旦比输被她抓走,你会生不如死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有这样才能活命,自己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会在这碰到玉妃烟这个老女人呀。
硬拼是打不过她的,所以只能智取,江流年拍了拍月轻影手背,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一会儿你找个机会先逃,我们俩谁先弄死谁还不一定呢。”
两人席地对坐,距离不足一丈,其他人早就吓得该逃逃该躲躲,也有不怕死的要观看,刚刚发出一个音符,突然有两三人从三楼破护栏摔下,这下女人尖叫声还有男人低吼大骂声,不止。
江流年先反应过来,直接拍琴案而起,指着玉妃烟就骂,“说你不要脸你还真不要脸,就因为怕输给我,所以暗处藏这么多杀手要杀我!”
紧接着“嚯嚯”打斗声崛起,两股势力跃然翻身从楼层落下,看戏的人还有其他客房的客人,喝酒调笑的人也急慌慌跑出来,大家都冲大门口挤去。
玉妃烟抬头看向某处,只见那袭黑袍一掀向屋顶爬去,“尊主?”目光一凛拾琴就起,却被眼前一掌挡住。
“哼,不准走!”江流年故意拦她,横在前的手掌被玉妃烟直接劈开,江流年退后几步,眼见那人要濯琴,她立马飞扑抓向古琴面板,两人各持一端较劲。
“死丫头,你出现在这里,我早该发现不对劲!”说完,未抓琴面的手聚力而来,江流年也运掌。
两掌相对,罡气四震,扯的四周桌椅横飞,终于有一方不堪重负倒下,被滚出好远,单膝半曲,吐了一口血。
江流年收了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掌,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玉妃烟,“我…我居然打败了玉妃烟…”没人回她的话。
玉妃烟擦了擦嘴角的血,又狠咳了一口,然后艰难地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烈焰红衣的月轻影,脸色平静无一丝感情。
倒在地上的人笑了,然后哈哈大笑,血迹染红了牙齿异常刺眼,眸子猩红地盯着居高临下看自己的人,“解功散,我倒忘了月堂主下毒的本事…”
“我这双废手虽弹不了琴,但对你下毒还是绰绰有余的,玉妃烟。”血刃刻在脸庞,寒冰雕着口吐的每个字,眼里的冰霜寒到对方眸子里。
只见下滑出利刃,杀意顿起。玉妃烟敌视且嘲讽,眼暼了一眼月轻影,似乎做好死去的准备。
“轻影,别杀她!”本架在玉妃烟脖子上的刀也因背后声音停了,温热的血始终染红刀刃,玉妃烟察觉不到一丝痛,与蹲在自己眼前的月轻影狠狠对视,她们都想撕扯掉对方身上每一处血肉。
江流年拉起月轻影,然后看了看玉妃烟,受的伤还挺重的,但还是不放心地问月轻影一句,“她短时间应该站不起来吧。”
“中了解功散,十二个时辰之内内功不会恢复,更何况她还受了你一掌。”月轻影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缓缓说道,眼神依旧冰冷着。
“那就好,你在这里看着她,我先去打架啦。”月轻影还要说什么,那人已跃身飞起,徒留两人呆在原处,一个唇角挂着嘲讽,一个目露凶狠。
江流年运用轻功,又借助红绸之力在空中回个旋,一脚将身在三楼的黑衣人踢向屋内。玉笛出袖带狠,直接逼退扬刀的黑衣人,又一个回旋踢将人从三楼踢下去。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被救的人先一声道谢,再看到江流年转身那刻有些惊讶,“江姑娘?”
“你看见我二师姐问无恙了吗?”那人指向屋顶,“问少城主去追东方羡了。”江流年抬头,纵身踩住护栏,然后抓住屋檐一角顺攀到屋顶。
站在醉花楼屋顶最高层,全将整个清水镇俯瞰望眼,紧临的整条街道都被封锁,地面上摆放横七竖八的躺尸,路边摊撞坏许多,破碎的瓜果蔬菜散了一地,显然这里经过一场激烈的斗争。
一个衣衫尽破的人趴在地上犹如丧家犬,沾着泥土和血水的墨发将他整张脸掩盖。侠义堂和问天城的人将他围个圈,血滴成柱,刀尖个个指向他。
即使浑身疼痛挣扎,那人仍旧不愿服输,手掌紧贴地面印出血红印子,缓缓拖动身子前移,眼皮一抬那眉骨的血水混在眼睛里,却清晰看到面前站有一人。
东方羡抬头,等适应好血水流入眸子里的酸涩,方睁开眼睛看清面前的青衫人,然后喉头就是一紧,“你是…问无恙…”
问无恙凛剑,面色平静的可怕,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线,那双眼睛哑着波涛,黑色瞳孔不断收缩战栗,稍有不慎那杀意就破势而发。
“那日在竹林是不是你投射的毒镖?”语气冷冽犹如一壶冷水浇灌人伤口,疼痛到麻木使人昏厥。
听到没有一丝温度的话,东方羡忽然笑了,笑得肆意猖獗,给人一种陷入癫疯的假象,“都到这份上了,是我怎样?不是我又怎样?”
“唰!”银剑一动,抵在东方羡脖子下,接下来问无恙说出更加残酷的话,“看来是你无疑,那我便剁去你左手!”
寒光一闪,那速度快如闪电,没看清手势只觉有一东西抛向半空,紧接着才是凄厉惨叫。江流年从屋顶飞下来,刚刚站稳就见某物落入眼睛里,低头一看正见一只血淋淋还跳有脉搏的手躺在自己脚前。
江流年只觉全身血液凝固,吓得连泪水沫子一并喷出来,跳起来大叫,“妈呀!救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