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立于局外,不沾染分毫。
让他去守西境,他便去了,让他将独子李录留于京师为质,他便也一留多年。直到此次以荣王妃病重之由,方才将李录召回。
“纵然从前他无异心,可时局变换,他如今名声已成,焉知此时与日后也不会有……”圣册帝道:“他行事滴水不漏,但若起异心,却也不可能当真毫无痕迹。”
马行舟会意,片刻,垂首道:“臣明白,臣会去信,令婉儿再多加留意。”
若说从前只是被动所见,今后……便需主动去探查更深处了。
此举同时也意味着,马婉会陷入更大的危险当中,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是朕有愧于马相。”圣册帝惭愧道:“然内忧外患,实不敢大意待之。”
“臣明白。”马行舟道:“时局如此,身为臣子,理当为陛下分忧。”
圣册帝叹道:“朕如今可尽信者,唯马相一人而已。”
“科举改制初成,今后陛下定不缺可用之人。”马行舟想到了那些将要接受殿试的寒门进士,今年的新科进士十中之七为寒门出身,这是他为官至今,最大的慰藉。
圣册帝看着这位她一手提拔的寒门布衣宰相,说起了殿试之后,打算将这些寒门进士皆用于何处。
马行舟闻言甚觉意外:“……圣人不打算将他们先入翰林学士院?”
而是直接分用到各部各省?
圣册帝摇头:“时局特殊,朕如今等不了。”
马行舟欲言又止。
可如此一来,这些新科进士们初入官场,便要直面与士族的争斗……这场争斗太着急了,对这些没有支撑的寒门进士们而言,也几乎是残酷的。
人会在残酷中快速成长,却也会快速被击碎消散。
且抛开争权的能力,平心而论,寒门真正有书可读,不过是这百年之事,但那些真正治国要典与珍籍,仍被各大士族独占,他们从根源上垄断着一切。
且士族官家子弟,自幼所闻所见,也决定了他们的眼界学识要远远高于寻常寒门子弟。
故而论起为官之道,这些起步太低的寒门子弟,需要学的还太多,如今乍然将他们放在要处……
此举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冒险激进的。
但同时马行舟也无比清楚,历来真正的权势争夺更迭之际,从来不可能和风细雨徐徐图之,这场已经酝酿了太久的风暴,总要经历一段剧烈而混乱的动荡。
在这场动荡中,注定要有人流血。
但他们若能胜出,今后……便可为天下寒门子弟大开公正之门,且这扇门,再不会轻易被人关上!
这何尝不是他入朝为官时的初衷?
马行舟心知无法说服帝王,他也没有立场去劝帝王暂缓此举,他唯有起身,为那些前路未知的寒门进士郑重拜下。
……
次日早朝之上,徐正业的首级终于被呈至御前。
圣册帝示意内侍,捧着那只装在匣子里的首级,走过众官员面前,让百官一同“赏看”。
那只首级散发出腐臭的味道,其上肌肤眼珠已经开始溃烂,可怖至极,大多官员皆面色惨白,有些士族文臣,甚至忍不住掩袖干呕起来。
“徐氏本为世家贵族出身,徐正业素有领兵之能,于世家之中威望颇高……”女帝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传开:“然而,却仍落得这般下场。”
“由此可见,怀乱我大盛江山之心者,世人诛之,天意亦诛之!”
众官员闻言面色各异,由马行舟等人先行出列,皆拜下山呼“大盛万岁永昌”。
威慑之后,自然便要论功褒奖。
“待江都之战了结,朕必要重赏肖将军与常大将军及有功将士。”
“至于居功于首的宁远将军——”女帝含笑道:“朕要亲自问一问她想要何等赏赐。”
她想问的是宁远将军,却也是阿尚。
她想听一听,她的阿尚,究竟想要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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