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视,咫尺之间,他心跳如雷生,天地却寂静。
常岁宁以很舒适的姿态反捧着他的脸,拿一双染着雾气的乌亮眼睛注视着他,缓缓道:“崔令安,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当真很懂得如何疗愈他人,如何待人好——”
她用卸下一切修饰,以最直白的言辞说道:“我有很真切地感受到,在被你很好地对待着。”
崔璟几乎不知该作何反应,一时间只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了这双带着晶莹笑意的眼睛。
下一刻,那双眼睛轻移,落在了他的脸上,随之而动的,还有她捧着他脸颊的手——
“所以,世人皆传你生有反骨,那块反骨究竟生在何处?”
少女说话间,纤长微凉的手指探寻着摸过青年优越的眉骨,又至额间,再到他头顶,以及耳后。
她竟很认真地在为他相看摸索骨相。
崔璟心口砰砰狂跳,只觉她指尖似带着云间泄露的圣洁月光,但被她触碰过的地方,却皆燃起焮天铄地的大火。
他试图平静下来,但所有理智都如点雪入烘炉,即刻融化。
他恐背她不稳,一只手托着她,另只大手改为紧紧反扶在她后腰。
就在那只手要探入他颈后时,崔璟艰难地将头转正,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镇定一些:“……反骨之说,谣传而已。”
并道:“殿下抱好,下山路滑,勿再乱动了。”
听他亲口否认,常岁宁这才罢休,改回了双手环抱他身前的稳妥姿势,边道:“我想也是谣传,你这样好,怎么也不像是天生反骨之人。”
“殿下。”崔璟一字字地认真纠正道:“我也是第一次这般待人。”
又拿很真诚的语气道:“没人教过我要如何待人好,所以我做得应也不算好。”
“我觉得好极了。”常岁宁将头靠在他挺括的肩上,困乏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梦呓般道:“崔璟,一直留在我身边吧。”
青年浓密的眼睫微颤一下,荡开无尽衷情,声音低哑认真:“好,今后殿下守道,我守着殿下。”
“那你务必要保重,要平安。”那梦呓般的声音说道:“我可不想哪日此道得守,身边却没了崔令安……”
“否则,纵然到了九泉之下我也要将你揪出来打……”她拿“威胁”的语气再次道:“我可不是什么善茬。”
崔璟认为,这大约是世间最动听的威胁。
未听到他的回应,她似乎有些不能放心,又问一句:“记住了吧?”
“我记住了。”崔璟:“殿下酒醒之后,会记得吗?”
“当然。”常岁宁低语道:“我虽微醉,却未说一字糊涂话。”
崔璟含笑道:“好,那我便放心了。”
他能察觉到,她似乎当真困得厉害了,接下来她说起话,开始断断续续,似想到什么便说一句,话题之间转得很生硬。
譬如,她突然问:“……你总知我之所向,我之所喜,我需要什么,你好似都知道,那你都喜欢什么?我总也要知道些,才能还你一些好。”
“殿下不必还我什么。”但他缓步行走间,还是认真答道:“我喜欢此山,此月,此时。”
<div class="contentadv"> 常岁宁便道:“那我们走慢些,你记得多看一看……”
崔璟微微笑着:“多谢殿下成全。”
他背上之人则开始认真打算道:“你喜欢山与月,等哪日你去江都,我便拿江南的山,江都的月,来招待你……”
崔璟:“好。”
只要是与她有关的山与月,便是最好的。
常岁宁又道:“再等一等……等哪日,我将这天下的山月,都拿来招待你。”
听她越说越大,既念着招待他,又念着她的天下大业,崔璟无声笑了,道:“好,我静候那一日。”
说罢这句与大业有关的允诺,常岁宁的声音便更低了,听起来已有些昏昏欲睡。
“崔璟……实则起初,我并没有那么信你,我思索过,也观望过,花了许久的时间才敢信你。但是,你却好像不这样……”
“你好像从未试探过我,从未观望犹豫过,一直待我不曾设防,就这样选择站在我身边了,所以我常常觉得……”她问:“你从前,是不是便见过我,认识我?”
她问过,但崔璟之前否认了。
片刻后,崔璟欲回答时,微侧首,却看到了她的睡颜。
“我不想让殿下记起那时的我。”他缓声自语般道:“但殿下若再问起,我会如实回答。”
常岁宁未再问,她已睡得很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