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浅褐色大理石门柱前,车夫把几乎要滑到座椅上的他叫醒。
他活动活动酸痛的颈脖,整了整衣领衣袖,将《圣经》服服帖帖地攥在手里,挺直了背下车。
大费拉拉行馆原先是费拉拉主教的出资修建的,虽然不是教堂,但外观还是有教堂常见的哥特风格——尖尖的塔顶,仿佛直通天堂。
维耶尔盯着蓝天之下的穹顶,鼻尖出一声嗤笑。
进了待见室,行馆主人据说还在见别的客人,维耶尔也不着急,和端茶的女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愿上帝保佑,你的工作不辛苦吧,女士?”
“叫我萝拉就好。”女侍被神父那双眼睛盯得脸颊红,“并不辛苦。公爵为人和善,很少脾气。”
“像他这样的好人,理应受到众人的尊敬。”
“哦,是的,是的。可是依我看,有些人并不是打心里尊敬公爵。”
“怎么了,竟然有人敢冒犯他吗?”
“上帝啊,没有。但是我敢说,来这里拜访的人有一半都不怀好意。他们脸上一套、心里一套,拍马屁说好话,指望从公爵这里得到赏赐。”
“以公爵显赫荣耀的身份,这恐怕不可避免。不过,毕竟面对他这样地位的人,想必就算是怀着别样心思的小人,也不敢造次。”
女侍捂着嘴呵呵笑起来,睫毛忽闪忽闪。
“……难道真的有?”
“可不!就说现在正接见的这个狂徒吧,大约是叫马拉,在英国什么地方留学,自称找到了人体和灵魂连接的关键,还说只要方法得当,就能够分离人和灵魂。这种大胆狂妄的说谎者,一看就知道是来欺骗公爵的钱财的,应该立刻被驱逐出去。”
“你不相信有灵魂吗?”
“当然相信,”萝拉含情脉脉地望着漂亮的神父,“可我认为灵魂是上帝的领地。”
“咔哒”一声,通往会客室的门打开了。
女侍刚刚议论的对象,通过待见室,向大门外走去。
马拉年纪不大,长相削瘦,两个颧骨高高耸起,尤其显眼。双眼是倒三角形,本该显得有些凶恶,不过微微下垂的眼角冲淡了狠劲,只带来阴鸷的感觉。他表情沉稳,看不出刚刚与公爵谈话的成果是喜是忧。
两人的视线交汇,马拉只冷淡地点了点头。
维耶尔直觉这位客人不一般,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了心里。
当然,见到公爵的时候,他半个字也没有提。
向对方见礼之后,他将杜巴利的礼物盒放到象牙色桌子上,推到对方面前:
“杜巴利没有起疑心,并且积极地谋划,想要让我引诱王储妃;这就是她想借我的名义送给王储妃的礼物。至于王储妃那边,我想——她的意志比杜巴利想象的要坚定得多。”
世人都以为胖子好说话、脾气平顺、敦厚老实,这位奥尔良公爵给人的第一印象也是如此;谁也想不到他有如此深的心机。
维耶尔并没有接触过奥尔良公爵的核心机密,但他隐约猜测得到,对方的活动,很可能与法兰西最高那顶桂冠有关。
毕竟,假如路易十五的三个孙子夭折,以老国王的年纪,也不可能再有别的子嗣了;只要他一去世,45岁的奥尔良公爵就能顺理成章地登上王位。
即便老国王像路易十四那样,用超长寿命把他给撑死了,他23岁的儿子,沙特尔公爵,也会代他完成夙愿。
“非常好。无论杜巴利让你做什么,你照做就是。想办法与王储妃拉近关系。”
拉近关系?维耶尔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