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现代中国,在公务员制度改革后,“官”和“吏”就基本只剩下职级大小的区别;虽然也有“党”“政”两条线,但选拔官员的方式基本上都是在系统内从底层提拔。
各国有各国自身的传统和实际,玛丽不会越过更适合欧洲的英国那套,直接向她更熟悉的中国这套改革。
巴托罗繆提出的这一步改革,只是将“吏”纳入国家管理;至于更加公平公正的考试遴选法,要视情况推进。
“难道你们没看到?”看着仍然显得不痛不痒的三位王族,年纪最大、政治经验最丰富的艾吉永忍不住加重口气,“以往是由国王个人指定总督,地方事务由总督自己组建班子决定,国王对地方的控制力其实只能由总督来实现。但改革之后,地方政府人员的任免和薪酬就不是由总督说了算,而是人事部统一考核决定;以后他们是会听总督的、听国王的,还是听人事部的?”
沙特尔回过味来:“也就是说,总督的作用减弱,而人事部会对地方有更大的影响力?”
“直接后果是,虽然中央对地方控制力加强,但权柄也从国王手中转到了人事部。而人事部的巴托罗繆是王后的铁杆拥趸——他甚至娶了王后的侍女!”
艾吉永换了一口气。
“我怀疑,当在地方上试点成功后,王后很可能会向中央推行改革,让各个部门的雇员转为‘公务员’。从此以后国王只剩下任免大臣的权力,至于大臣能不能使唤得动下属,就得看下属配不配合。”
其实,巴托罗繆的改革方案没有艾吉永说的这么绝对,否则地方总督一旦奋起抵制,改革就很难推进了;而且为国家着想,如果上级和下峰两条心不往一处使,以后想要办事都很难。所以,在方案中,有许多条款,是上司可以用来牵制下属的。
甚至对总督还有一个浅显的好处:今后他们不必负责雇员的薪水,节约了好大一笔开支。
但艾吉永的目的是引起三位王族的重视,给他们紧迫感,让他们集中火力对付王后,自然要危言耸听。
“就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吗?”孔蒂皱眉,“国库开支也会增加好大一笔吧?”
“其他大臣,不用猜也知道,乐于见到王权受挫。”艾吉永愤然道,“我虽然提出了异议,但是现在财权掌握在杜尔阁和内克尔手中。他们都是王后党,王后说什么就是什么,根本不顾国家的利益。”
艾吉永有所夸大——这两位大臣都承过王后的情,也时常同王后合作,但还不是朋党关系,至少暂时不是。
杜尔阁的位置是王后出力保住的。
经历凡尔赛之围、援美战争之辩两次波折之后,他虽然仍矢志农业税改革,但推进的脚步放缓许多。在王后的影响下,他开始看到了工商两业在税收中的重要性,着手推了几个措施,刺激工商业增长,效果显著。
内克尔得到提拔,则是玛丽在背后推了一把。
在援美战争之辩时,玛丽曾担心内克尔的任命将会改变国王的决策;但水落石出后,她是一点也不反对内克尔出任国库总监的。
——他的理财能力确实很强。
现代国家和现代企业的经营,有一个很大的相似之处:都是贷款经营;或者说是信用经营。
例如股权,实质是股东借钱给企业,然后企业把利润用来分红。企业债券和国库券都是同样道理。
债主们不愁你借得太多,愁的是你能不能继续运营赚钱。投资人的钱烂在自己手里,也生不了钱,都得依靠企业来赚利息。
杜尔阁用百年才能还完债务的说辞来引起路易十六的重视;民间用债台高筑来谴责政府;后世历史学家也有一些人将大革命归因于此。
但看在玛丽这个经营者眼里,这不能算是事儿——法兰西政府在每年还完借款利息的同时还有一定盈余,就说明“经营”状况不算差。
看到这一点的不只是玛丽。
内克尔能够帮法国借到钱,难道纯粹靠自己的人情脸面,就能说服那些大资本家往水里扔钱?无非是因为那些精明的银行家心里跟镜子一样清楚。
玛丽不反对借钱,反对的是用在不能获利的战争上。如果战争的结果是大大拓展地盘,圈占更多资源,那又另当别论;极端地说,假如不惜一战就能永久占领鲁尔区,她说不定双手赞成。
但另一方面,假如群众看不到战争胜利带来的实际好处,债台高筑本不是罪恶也成了罪恶。——“你收着我们的钱,过着奢侈的生活,干着穷兵黩武的事,没有给我们好处,居然还欠下这么多的钱?”
经营国家和经营企业一样,其实讲的是分配——分配支出,也分配收入。
文官制度改革,就是在为分配方案调整做铺垫。这一步,从她当初建议设立人事部时就开始谋划了。
当然,改革方案符合历史趋势,对完善国家机器有很大好处,但玛丽也同时在为自己揽权——艾吉永的嗅觉很灵敏。
对抗旧集团最有效的方法,永远是扶持新集团。玛丽希望这支几乎由第三阶级组成的文官队伍壮大起来,将来大刀砍向教会和贵族时,刀锋才更有利。
“艾吉永公爵,”沙特尔几次吃过玛丽的厉害,半点都不会不重视她,“你有什么对策?”
“王后虽然从不在议政会上直接话,但朝臣都已经成了她的傀儡;可以说她是影子统治者也不为过。事到如今,要想和平地剪除她的党羽已经很难,不能再犹豫了。”
艾吉永因为曾经的立场,已经大大得罪过王后;只要王后得势一天,他就不会有出头之日。
“必须针对王后本人下手。”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推荐神剧《是,大臣》《是,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