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9年初夏。
连着下了两天雨,大厅里满是泥泞的脚印,叫负责清扫的领班很是头痛。
好在经理点了头,允许他等今天的拍卖结束后,叫几个小流浪儿来帮忙打扫。几年之前,4、5苏就能叫到几个老实听话的了,但如今至少得10苏。工作机会多了,流浪的人少了,工钱自然也涨了。
“真的得再招个固定的人手,”趁着出来休息喘口气的时候,他对一个要好的书记员抱怨起来,“地方还是这么大,客人却翻了一倍,光是一个上午清理出来的杂物都能堆满一辆车。”
这是老生常谈了,最开始书记员还会附和几句,后来听烦了,只是装聋作哑,或者借口离开。
今天却不太一样。
“今早经理叫文员去报社了,好像就是去登招聘启事的。”
领班大喜,还要拉着再问几句,书记员却摆手,说得回去忙了。
他是真的忙。
客人是真的翻倍了。这些年景气好,这个农产品大宗交易所的交易量也水涨船高;但不寻常的暴涨,是从上个月开始的。
得知好消息,领班哼起歌来,准备回去监督那些伙计有没有趁机偷懒。
正大摇大摆地走进铁门,身后传来一声吆喝,他回头一看,是一辆带蓝色条纹的马车。因为进门的马车太多,它独辟蹊径,想从铁门边上挤进来。
领班只得让到一边,心里暗骂:这些出租马车的车夫就是粗暴,见缝就敢钻。
巴黎现在有三家最大马车行,也不知道最初是哪家的主意,为了和另外两家区别开来,一改原先纯黑的朴实样式,在显眼地方涂上彩色条纹;另外两家立刻效仿。久而久之,大家都不太记得马车行的名字,平常只叫小蓝车、小红车和小黄车。
马车上下来一个人,领着男仆,付了车费。虽然他穿着巴黎时下流行的衣服款式,但见多识广的领班一下就认出来,这不是巴黎人。
“大约是英国来的。”
他说不出为什么,只是一种感觉。
“英国人的脸上就写着那种刻薄。”*兰西主义者如是说。
英国人阿瑟·杨一下马车,就好奇地四处张望起来。
他是个农学家、游记作家,来这里不是为了交易,而是观察。一个多月以来,和他一样仅仅为了“看一看”而来的客人一直络绎不绝。
毕竟,就在上个月,尊贵的王后陛下亲自视察了这里。
她穿着便装,一开始没有人认出来。直到差不多离去时,一位三级会议的代表先生才现了她——9年前在会议开幕仪式即第一次大会上,国王夫妇曾经联袂出席;4年前换届,新任代表的第一次会议上,两人又再次出席。
两次出席,显示王室对三级会议的重视,也暗暗传达了一个信息:三级会议的权柄源于王室的授权。
毕竟是连任两届的代表先生,认出后没有一惊一乍,只告诉了同行的好友一声,就忙不迭地过去见礼。没想到消息传开,竟然越来越多人围过来。
隐藏在人群中的便衣卫兵立即出动;这下想隐瞒也瞒不住了。在严密保护下,王后很快离去;但余波持续得更久。
大众津津乐道,讨论得最热烈的,就是王后为什么出现在那里。
普通人聊完就过去了,政治家、商人,那些耳聪目明的人,就得考虑更多了。
作为掌握着法兰西的女人,王后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深入解读,有时甚至是过度解读。王后也清楚这一点,这些年的出行也越来越慎重。
今年新年举行过庆典之后,国王一家进行了例行出访。
第一天在巴黎周围随意选一个村落进行慰问。
第二天参观巴黎市郊某家大型工厂,晚上参加某位重臣家的宴会。
第三天看望某教堂极其救济院,并参加仪式;晚上则到某个剧场或音乐厅观看一场演出。
这几年可以说,除了地点选择不同外,内容和形式都大同小异。
各个阶层,各个方面,面面俱到。
外界则根据王室的行程安排——先后顺序、停留时长——来猜测王后今年政策倾斜的方向和力度。
如今王后在一家农产品交易所出现,虽然没亮明身份,但足以引起重视。
“也许她只是觉得新鲜而已。”有人这么说,但很快被嘲笑“天真”。
“这家交易所可能有什么过人之处,也许很快会被树立成模范典型;我是不是应该投资它?”有人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