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大夫的脸别到一旁,盯着药圃里的花,像是灵魂出窍了般,良久,叹了口气,“先夫人若是还在,也不希望姑娘抓着这事情不放的。”
“可是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得没了……”她低低道,“也不是你们说的,因为外祖父被牵连而伤心欲绝,郁郁而终,她是被人害的。”
“姑娘,有些事情既然没有追究,必然有其中的道理。”靳大夫别有深意。
“靳大夫是知道谁害了我娘?”霍水儿听出了弦外之音。
“如果当年的事情知道幕后主使。”靳大夫笑了笑,“也不会这么多年没有着落了。”有些看起来简单的事情,实际上牵连甚广。
“那就不查了么?”霍水儿的声音带着些颤抖。
“姑娘知道,你的名字是谁取的么?”靳大夫话锋一转。
“听人说,是我娘取的。”
“上善若水。”靳大夫似乎是劝说,似乎又是怀念,“澄澈清明,温柔坚定,是你娘对你的期盼,这些腌臜的事情,她也不会要你碰的。”
“若是那些人也要害我呢?”霍水儿反问道。
“他们害不了你。”靳大夫好像很肯定的样子,“你父亲不会叫旁人害你的。”
“父亲?”
靳大夫抿了口茶,“你父亲只有你一个亲生孩子,你以为是天意如此么?”
他见霍水儿像是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十年了,就是不想把你卷进来,你还是知道了。”
“他们害了我娘,也害了太后,下一个,也许就是我。”霍水儿试图说服靳大夫,将十年前的事情都告诉她。
“太后娘娘也是中了‘无息’?”靳大夫反问道,似乎是不知道这事。
“嗯。”霍水儿应了一声。
靳大夫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其实当年具体如何,我知道的也很少。”靳大夫拢了拢宽大的袖子,“当年,你母亲身体出现非常严重的衰弱之兆,实际上是在你外祖父被弹劾之前,那个时候我刚从外游历回来,就替你母亲诊病。”
“发现她是中了一种慢性毒药,这毒我也只是在书上读过,无解。”靳大夫想起十年前的事情,尚且历历在目,“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研究解药,你母亲起初头疼,后面就是一日日得消瘦,脱发,就好像生命一下子走到了最后的关头。”
“后来的事情,其实你大概也知道,你外祖父受到先太子的牵连,那位被废,你外祖父一家去了江南,你母亲也去了。”靳大夫皱了皱眉,“所以对外的说法一直是,你母亲是承受不住打击,郁郁而终的。”
“当年,太后娘娘,似乎很不喜欢我娘?”霍水儿话里有话,实则是怀疑太后。
靳大夫摆了摆手,“太后的格局,远远没有后宅那么小,她盯着的是朝堂上的权力更迭,再不喜欢你娘,也不会害一个深闺妇人的。”
“再说,太后不喜欢你娘,是因为当今圣上。”靳大夫慢慢地替霍水儿捋清楚他知道的事情,”圣上当年还是荣亲王,铁了心思要娶你娘,那个时候呀,她还是张家姑娘,故而太后才不欢喜了。“
“我娘当年才冠京城,出身大家,为何?”霍水儿捕捉到一丝怪异。
“你外祖父是先太子的老师,要是陛下娶了先太子老师的女儿,这不是意味着,他甘愿做辅臣么?”靳大夫虽在江湖,对朝堂上的事情也不是一窍不通的。
本朝旧例,凡为太子之师,将来必然位极人臣,或者由天子亲自选任心腹,才能保证圣意会被最大程度得贯彻。就好比,霍罡之于熙宁帝。
当年张太傅,本是先皇选给先太子的良师,也是忠臣。
如果当年的荣亲王娶了张太傅的嫡女,也意味着他上了太子的船,日后想要拖垮太子或是要攻击张太傅,都是容易留人口舌的事情。
故而太后才极力反对。
“姑娘,你的人生还长,不要在这些事上耗死了,这天地还广阔着呢。”靳大夫劝着霍水儿,“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能少知道些,还是少知道些吧。”
“靳先生,我已退无可退了。”
霍水儿和季渊有同样的感觉,也许十年前的事情从来没有结束过,如今那些人在四面八方张开了一张网,等着他们困死在里面呢。
靳先生长出一口气,看着头顶的葡萄架子,世人总是这样,相争不止,何时才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