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材虽然哀叹不已,但他自然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不然当年也不会因为饿得受不了,揭竿而起,参加义军了。
“曾帅大败,不过鲍超就在和州,向来不会坐视不理,定然会东进剿灭发匪的。”冯子材道。
“但是连曾帅他们都败下阵来,甚至落入发匪之手,鲍超如何能剿灭得了发匪,不陷入其中就不错了。”李扬才依旧没有解除忧虑。
这主要是太平军逆袭显得太过强大,甚至可以说是**了,要知道曾国荃军包含着大部分湘军精锐,此战之后湘军可以说是元气大伤,损失比之当年的三河之战更加惨重,估计没有数年时间是无法完全恢复元气的。
鲍超所统领的霆部,虽然也算是湘军强军,但是李扬才清楚,当年鲍超离开金陵城下,带走的只是一小部分人,霆军的主力是留在金陵城下,估计大部分现在都成了太平军的俘虏。
如今鲍超所统领的霆军,过半都是最近招收的新兵,虽然也打了一些小仗,在鲍超的训练下战斗应该也不算弱,但是要和刚刚战胜曾国荃,士气大振的发匪抗衡,那可能性真的不大。
“我修书一封给都兴阿,让他念在同朝为臣的情分下,帮助我们一把。”冯子材神色阴沉道。
“冯帅,你和都兴阿势同水火,他根本就不会前来相救,而且他下辖的是八旗兵,他们的德性如何?你会不知道?他们恐怕正在祈求发匪不找他们麻烦,岂会相助于冯帅你!”李扬才摇头道。
冯子材闻言,心中更是一痛,他当年不过是一时不忍,将部分投降的广西老乡(太平军)释放,送回老家而已,怎料到会遭到都兴阿弹劾,差点就锒铛入狱,双方自那时起就龌蹉不断。
对方是满清勋贵,自己是汉族贱民,朝廷支持谁可想而知了,对方渐渐升任为江宁将军,位高权重,而自己依旧在总兵位置上熬日子。
广勇落入现在这种田地,都兴阿的压制显然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如果不是曾国藩看在同为汉臣的面子上一直力保,恐怕广勇的名号早就不复存在了。
现在自己求都兴阿来救援,都兴阿会答应?冯子材自己都不相信。
不过,事到临头,死马也要当活马医,冯子材自然不会放弃那么一丝获救的可能,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我现在就写信,我总不相信都兴阿会坐视镇江落入发匪之手。”
当信写好后,冯子材又道:“我再修书一封,给上海的李少荃,如果他还希望苏南安稳的话,定然会来相救的。”
“这……”李扬才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冯子材明白李扬才的心思,他奉曾国藩之命镇守镇江,除了防备太平军外,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务,就是要防止李鸿章的淮军过来抢攻,毕竟之前天京之战湘军胜券在握,连他这种湘军外围将领,都只能在远处观望,淮军这种已经脱离湘军名号的家伙,肯定是被拒绝参与了。
只是想不到,当时在防备对方过来参战,现在自己却惨败起来,虽然有曾国藩暗中的命令,但情况危急下,冯子材自然顾忌不了那么多了,淮军来就来吧,大不了自己连镇江的地盘都让出去,总比死在太平军手中强多了。
所以冯子材当机立断道:“此事不用再议!你去送信吧。”
……
扬州府府城江都,江宁将军临时府邸内,都兴阿看着手中的书信,嗤笑道:“冯子材啊!冯子材!以前在我面前不是很嚣张吗?怎么现在却来向我求救了。”
为何说都兴阿现在所在地是江宁将军临时府邸呢?因为江宁将军原本的驻地应该是金陵城,也就是洪天所在的天京城。
不过那里已经被太平军占领多时,还在那里建了都,这让原本在金陵城地位显赫的江宁将军,只能将治所移到扬州府的江都城中了。
一旁站立着的富明阿闻言,提醒道:“冯子材镇守镇江,那里是京杭大运河漕运要冲,不容有失,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都兴阿闻言笑了起来,盯着富明阿看了又看,道:“富明阿,我知道你是员悍将,当年在琦善手下,也是战功赫赫,但是你直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你可知道我们大清在发匪手中是如何维持在江南的统治的?”
“当然是靠我们旗兵子弟,拼死拒敌,才能让我大清江山稳如泰山。”富明阿道。
都兴阿摇头,道:“此言非也!江南的江山,是那些汉兵维持住的啊!当年琦善的兵不勇?不强?但是最后也不是败了下来!我们旗兵根本就压制不了那些发匪,全靠那些汉将,才让发匪式微下来,你可知那些汉将的心思?”
“他们既然为我大清效死力,定然是效忠于朝廷。”富明阿道。
都兴阿依旧摇头,道:“也错了!他们都有反志!只是不敢反而已,除了骂名之外,就是因为我们的存在!”
都兴阿整个人变得振奋起来,道:“江宁将军下辖之兵,已经很久没有打过硬仗了。现在的我,也不算打,因为我们旗兵的数量,比起汉兵来少太多了,如果连这点兵力都失去的话,我们旗人在江南将无立锥之地!”
“我老了,在这给位置上已经待不了几天,朝廷从临淮调你过来,就是想让你接替我的位置!但是你虽然勇猛,却缺少权谋,不知道很多隐秘。原本这也没什么,因为发匪将灭,量那些汉臣胆子再大,也只能贴贴服服的,但是现在不同了,那些发匪似乎要死灰复燃,权谋你就不能不懂了!”都兴阿有些怅然。
他语重深长道:“汉军皆笑我们旗兵胆小,说我们旗兵上下,见贼才逃者是为上勇,望风而逃者是为中勇,误听消息而逃者是为下勇。嘿嘿!难道我们旗人就没有真勇士?!僧王(僧格林沁)不是吗?”
“像他这样的人,我们旗人从来都不缺!只是我们大清不需要而已!我们旗兵才多少人啊!数十万而已!如果全部都由这样的勇士带领着,我们旗兵不足数年就会损耗一空,到时亡国灭种还远吗?”
“你真以为僧王的旗兵不能过江,笑话!天大的笑话!当年我们旗人是如何来到江南的,现在也可以这样过来,只是朝廷严令僧王不准过江而已!和那些不成气候的捻匪,厮杀千场,为国捐躯的旗人,也没有和发匪大战一场的多!”
“你用记住,只要我们旗人活着,我们这些旗兵还活着,别说是镇江,就算江都丢了,我们依旧统治着江南,统治着中国!但是如果我们这些旗兵死了,大清就真的亡国了!”都兴阿神色严肃道。
富明阿闻言,良久才从回过神来,他总算明白了,他当年跟着和春统帅江北军务,作战勇猛之极,屡立战功,但是却在明明毫无伤患的情况下,被朝廷以因伤致残之理由,召回京师,训练京营,直到最近太平军式微才被派回来。
原来自己就是那些悍不畏死的真勇士!只是当时朝廷根本不需要自己这样的人,才将自己调回去而已!
富明阿心中悲凉,自己多年想不明白的事情,终于得到了答案,可是这答案未免太过滑稽了!
竟然是旗人不需要勇士!